“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陸清梨一邊小聲的念這句詩，一邊坐在陽台的椅子上喝自己調的青桔果汁葡萄酒。

一個月前，她受邀到國外的一所知名院校的服裝專業出席文化交流活動，和她同行的除了和她在一所大學任教的兩個老師和她的師兄，還有她最好的朋友。

在機場碰麵相互介紹的時候，她是這樣介紹她的：“這是我的朋友，周卿羽，這次正好在隆城有拍攝工作，所以要和我們一起去。”

“卿羽，這兩位是我的同事，這一位是我的師兄穆遠。”清梨微笑著跟卿羽介紹。

穆遠是清梨上學時的同門師兄，比清梨早兩年留校任教，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暗戀清梨，但清梨向來與所有異性保持距離，所以即使他有這個心，也遲遲不敢有進一步的表達。

“拍攝工作？你是攝影師嗎？”穆遠一邊微笑著打招呼一邊奇怪她為什麼沒有背攝影器材。

“哦，不是的，我是模特，這次在隆城有個廣告要拍攝，所以要和大家一起同行了”。

“這樣啊，果然好看的人交的朋友也是好看的人。”穆遠看了一眼清梨說。

卿羽意味深長的盯著清梨仿佛吃到了什麼八卦的表情，清梨感覺到她的目光，沒有理她，“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準備一下check in吧”。

登機後卿羽在清梨的旁邊坐下後連忙八卦：“哎，剛你那師兄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沒有，就你話多”清梨白了她一眼。

“我看不像，他眼睛都快長你身上了，果然好看的人交的朋友也是好看的人，漬漬漬。”

卿羽一邊學穆遠說話一邊故意逗清梨。

“哎呀，你煩不煩，你再胡說八道今晚彆吃飯了。”清梨佯裝威脅的去捂她的嘴。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還生氣了”。

“我好餓啊，什麼時候有零食車啊。”卿羽癱在座位上，聲音無力的哀嚎。

“你不是剛剛吃晚飯了嗎”清梨正在翻看著一個法國女作家的小說，聽到這話抬眼驚訝的問她。

“最近換季，我特彆容易餓。”卿羽捂著肚子回答。

“你這個吃不胖的瘦子。”清梨感歎。

卿羽叫來空姐選零食，“清梨，你有什麼想吃的沒？”

“您好，麻煩給我一杯Whisky。”清梨對空姐說。

“絕了，讓你吃東西，結果你喝酒。你這個喝酒才能睡覺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好。”

“吃你的，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清梨喝了酒沉沉的睡去，飛往隆城的這趟班機空調開的很低，卿羽想找空姐要兩條毯子，結果被告知沒有毯子。她一邊小聲抱怨，一邊起身從頭頂行李艙的包裡抽出唯一的一個長袖外套蓋在了清梨的身上。

她睡不著躺著側臉看著清梨，做了這麼多年朋友，依舊覺得她有一種特彆的好看。她的眉眼長的有點英氣，眼下有一片由於長期睡眠不好而沉澱的、淡淡暈開的淺褐色，不是一眼驚豔的類型，但越看越有味道。平常沒有表情的時候疏離清冷，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她平常走路的時候不會抬眼看人，常常眉眼低垂著像是在思考著些什麼，偶爾抬眼認真看人的時候會感覺到她的眼睛很深邃，仿佛能看到彆人的心底去，有時候一笑起來就像一隻對人卸下防備的貓咪，可愛又透著一種單純感。她身上有一種不易令人察覺的被冷淡包裹的魅惑和性感，卿羽清晰的明白這種禁欲感來自於她內心深處對愛的深切渴望，因為得到的愛太少，所以對愛的欲望才格外強烈。

飛機落地時間是第二天的早上6點半，五個人直奔住宿地點。

隆城這邊的大學給清梨一行人的住宿待遇很好，不是住酒店，而是住在離市區不遠的高層公寓樓，公寓兩室一廳，一個大臥室和一個小臥室，還有開放式的廚房和餐廳，整體裝修簡潔舒適，客廳大大的落地窗外麵是陽台，站在陽台上可以看到在遠方矗立的地標雙子塔還有遊走穿插在這座城市外圍的輕軌鐵路，視線右側是高樓林立的建築中心區，左側是樸實的平房區，遠方是朦朧的山脈，這座城市的景色就像它對待文化的態度一樣，包容、有層次且兼具反差感。公寓的頂層還有一個公共開放的無邊泳池，晚上遊泳的時候幾乎可以將這座燈火闌珊的城市景觀儘收眼底。

“我現在又困又餓”卿羽一進門就找到主臥的大床飛撲了上去。

“起來，換了衣服再睡，臟不臟。”

卿羽一邊嘟嘟囔囔的起來換衣服，一邊小聲抱怨：“你可是睡得舒服了，這一晚上凍死我了。”

清梨早上醒來才知道卿羽一整晚沒睡，她喝了酒渾身發熱，身上還蓋著卿羽的外套，這一晚酒精的作用和飛機上強烈的冷氣正好匹配，睡得昏昏沉沉但也踏實。早上一覺醒來的時候看著在旁邊閉著眼用胳膊抱緊自己發著抖的卿羽，眼睛一紅，很想上去抱抱她，但終究隻是把外套拿了下來蓋在了卿羽的身上一邊笑著吐槽“自己凍成這樣還逞強”。卿羽感受到了衣服上還保留著清梨身上的溫熱體溫，於是把自己緊緊的裹在外套裡麵。

卿羽換了睡衣，飛撲上床說：“我實在堅持不住了，我睡一會。”

她進洗手間洗漱整理了一下，出來的時候卿羽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清梨看著她的樣子笑了笑，然後把她壓在身下的被子慢慢抽了出來蓋在了她的身上，然後把房間的空調調到合適的溫度，把窗簾拉好出了門。

清梨有按時吃早餐的習慣，不吃的話會低血糖，胃也會餓得痛，她下樓想看看附近有沒有超市可以買些吃的。公寓小區綠化的很好，雖然天色還早，已經有很多的外國人在外麵帶著耳機跑步，還有一些不知是哪個國家的遊客聚集在小區門口的地方像是在等車，他們有大人有小孩，在一起輕鬆的說說笑笑，仿佛是一個大家族要一起出行。清梨看了他們一眼，正好看到了他們身後右側斜後方的超市，她加快步伐向那裡走去，她低著頭走，儘量不讓自己看到這一家族的溫馨場景，雖然視覺上躲避得了，但是她很清楚心裡那種羨慕的感覺是怎樣也無法躲避的。

她走進這家超市，挑了兩瓶咖啡和一大桶當地出品的橙汁，還選了當地的袋裝速食麵和幾包餅乾，站在巧克力的貨架前正在糾結還要不要買點巧克力的時候，有一個小男孩手裡捧著一堆巧克力走到她身邊看著她手裡的餅乾問她：“阿姨，你的餅乾是從哪裡拿的？”清梨剛要回答，就看到一隻修長的手從後麵提溜起這個男孩的衣領，“周笙楠，你皮癢了是不是”，這是一個溫柔中帶著力量感的聲音。

清梨順著手臂和聲音看上去，是一個眼型窄長，眼角微微上揚的男人，他的五官長的很有棱角感，最有特點的就是他的眼睛，雙眼皮銳角扇形眼，眼神乾淨清澈並且堅定，鼻子雖然長的高挺但是卻沒有攻擊性，微微向下的嘴角讓這張臉顯得有些苦相。他的穿著雖然很低調簡單，但依舊能從手表、背包等細節看出他的穿著價值不菲。

是年輕的長相，但是卻有著淡定的沉穩氣質。

“小叔，我在問這個阿姨手裡的餅乾在哪裡買的，我也想吃。”他一邊撇嘴一邊用眼神示意清梨手裡的餅乾。

男人看向清梨手中的餅乾，然後抬起頭來看向清梨帶著歉意的禮貌點頭微笑。

清梨笑著搖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把你手裡的巧克力放下，隻準拿兩塊。”

“小叔。”小男孩扯著男人的胳膊撒嬌。

“吃多了長蛀牙，你又不愛刷牙”。

“好吧”。

結賬的時候，這叔侄倆排在清梨的前麵，清梨等待結賬的時候抬眼看向門外景色，正好看到了這個男人的背影，他的肩膀寬大厚實，脊骨挺得很直，通常背挺得直的人都帶著些傲氣。

清梨不由得也挺直了自己的背。

窗外的太陽徹底的升了起來，陽光穿過玻璃正好打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像是他整個人都散發著光，清梨竟看的有些癡了。

結賬的收銀員提醒清梨該她結賬了，她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把手裡的物品交給收銀員一個個清點。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結完賬朝門口走去，大的那個在門口停了下來，停了兩三秒鐘，回頭看了一眼清梨，清梨正好在結賬，並沒有看到他盯著她的目光，小的在前麵催促，大的轉頭朝門外走去。

清梨在回公寓的電梯上已經微微有些低血糖的症狀，頭開始有些暈眩，身體也有些軟了，腸胃也伴隨著陣陣痛感。

回到公寓，卿羽還在睡覺。她趕緊從櫥櫃裡拿出一個杯子刷乾淨，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喝下去。糖分升高，她整個人覺得舒服多了。她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起身做早餐。她常年吃素，選的速食麵也是素麵，她下好麵，回到臥室輕輕的問卿羽要不要吃早餐，卿羽迷迷糊糊動了動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入睡，小聲嘟囔著：“不吃了，睡醒了再吃”。

清梨看到她的被子已經被她踢開，整個人完全露在外麵。她幫她把被子重新蓋好，然後輕輕走出臥室，到餐廳把早餐吃掉，洗了個澡，換上舒服的棉質睡衣躺到卿羽的旁邊，她原本隻是想躺著閉眼休息一下，沒想到竟然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又陷落在了一個熟悉的夢魘裡，自從她的母親走後，她就常常會反複的做同一個夢，夢見她瘋狂的在河邊奔跑，河裡的水和天空都變成了血紅的顏色，她的身後是追殺她的人。今天做的夢開始有一些些的不同，她在拚命奔跑的時候看到了河邊站著一個眼熟的身影，她正一邊跑一邊想這個人是誰的時候被卿羽的洗澡的水聲吵醒了，這幾年她的睡眠比較淺，一點點的聲音就會被驚醒。

卿羽裹著浴巾走出來，看到清梨睜著眼想著大概是自己洗澡把她吵醒了，“我把你吵醒啦，已經下午5點啦，咱倆可真是睡了一整天，一會等你洗完澡，換好衣服，咱倆出去找個地方吃個飯逛一逛，聽說這裡有好多夜市，有一個叫什麼樊羅街，我們一會去吧。對了，要不要叫上你的那兩個同事和你的那個師兄？”卿羽擠眉弄眼的做鬼臉跟清梨提議。

“要問你自己問，八卦鬼。”清梨拿起一個枕頭朝卿羽扔過去，卿羽笑著躲開。

“師兄不用問了，他今晚要去拜訪這裡的一個藝術家。我睡前已經洗過澡了，這裡這麼熱，晚上回來肯定還要洗，我稍微洗漱一下穿個衣服就能出門了”。

她發微信詢問同事晚上要不要同行後起身去洗漱穿衣，洗漱完回來看手機的時候已經收到了同事婉拒的回複。

“他們說不去了，讓我們玩得開心，走吧。”

隆城的夜晚果然熱鬨，清梨和卿羽的運氣很好，這一天剛好趕上當地的傳統民俗節日遊行活動，她們在去夜市的路上就看到了玩龍燈和牛拉著有隆城國旗的花車隊伍伴隨著敲鑼打鼓的喧囂聲音在熱鬨的人群中穿行前進，兩個人緊緊拉著彼此的手以防在人群中走散。

終於走到了夜市，夜市主街的兩邊是密密麻麻的美食店鋪，清梨大聲地問卿羽：“你不是從網上查到了一家很好吃的店嗎？是哪一家啊？”

“叫.......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叫黃賓華小食店。在哪呢？哎，這有羅漢果龍眼冰糖燉冬瓜，我買一杯，咱倆一起喝。”

卿羽拉著她站在飲料攤前等，清梨一邊說好一邊轉過身左顧右盼那家有名的美食店。

突然，清梨看到了街對麵有一張熟悉的臉。

是早上在超市碰見的那個男人。

那個人站在主街對麵定定的看著她，他周圍的空氣好像瞬間有了形態，仿佛一灘很深的湖水泛起了陣陣漣漪，而這個湖的深處是未知的溫柔繾綣或奔騰洶湧。

遊行的隊伍依舊在主街上前進，紛亂嘈雜的各國人群在街上穿梭來去，清梨像是被那個人的目光魅惑了，站在那裡動彈不得，她能夠明確的感知到他眼神中的清澈，她發現這個人一旦盯著看你，就讓你覺得他好像已經對你動了情。

兩個人就這樣正對著隔著一條街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方，像是紛繁眾生中被某種宿命追逐牽絆的兩個人，被這條聲色犬馬的夜市驅逐出境，隻存在在彼此的視線裡。

“清梨？清梨！”卿羽拉著她的手叫她，清梨回過神來，轉過頭去問她：“飲料好了？”

卿羽白了她一眼說：“早就好了，也不知道你在愣什麼神，哎，我好像看到那家店了。”她一邊說一邊指向那個店的方向，“你看是不是？”

清梨也眯起眼睛朝那個方向看了看說：“走，我們過去看看。”

卿羽拉起她的手就走，她回頭朝剛才那個人站的位置看了一眼，他已經不在了。

“喂，媽，我和清梨在隆城呢，你看，這是我們今晚的大餐。”卿羽一邊跟周母視頻，一邊把手機攝像頭轉向桌上的美食。

“哎呀，你那邊怎麼那麼吵啊？下了飛機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清梨呢？”周母略帶責怪的說。

卿羽把攝像頭從美食轉向清梨的臉。

“哎呀，清梨寶貝，阿姨好久沒有見你了！”

“阿姨好。”清梨一邊笑著一邊朝鏡頭裡的人擺手。

“清梨啊，你什麼時候來阿姨家吃飯啊？說好了啊，你倆這次回國你直接跟著卿羽回家吃飯，阿姨給你包水餃吃。在外麵你們兩個人要互相照顧，卿羽這孩子冒冒失失的，你也幫阿姨多看著點她啊。”

“好的，阿姨，您放心吧。我會好好看著她的，絕對不讓她闖禍。我也想您了，回國就去家裡看您。”

“清梨啊，最近有喜歡的人了嗎？阿姨給你介紹介紹？阿姨前兩天........”

卿羽一聽這話，趕緊把攝像頭轉向自己，崩潰的說：“哎呀，媽，你折騰我就算了，連清梨你也不放過。”

清梨拽拽她的手，示意她溫柔一點。

“你這熊孩子，怎麼叫折騰，你倆都是家裡的孩子，我當然要幫清梨長眼了。”

“好啦好啦，媽，回國再說啊。我這太吵了，先不說了啊，愛你愛你，麼麼麼麼麼麼噠。”

“你這孩子，我還沒說完，哎.......”周母話還沒有說完，電話就被卿羽掛斷了。

“真的是服了，我媽就這樣，你彆介意啊。”

“我不介意啊，聽阿姨說我是家裡的孩子，心裡很暖，你也對你媽溫柔一點。”

“果然，你才適合做她的女兒。你看看你，這些年做學術、搞創作，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看看身邊的男人，更彆說談戀愛了。我懂你的，放心，不會讓我媽騷擾你的。不過說真的，清梨，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啊？我跟你認識這麼久，都沒有聽說過你對哪個男生心動過。”卿羽一邊說一邊夾起了一塊炸春卷大快朵頤。

“我啊，嗯......”清梨喝了口湯，沉思了片刻，“因為我成長經曆的緣故，我以前覺得那個人一定要溫柔、深情、專一，可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人，每個人都有優點和缺點，人性這麼複雜，建立起深刻的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這麼多年，你就沒有一個，哪怕一個讓你有一點點心動的人？”卿羽眯起眼睛，八卦的問她。

“沒有”清梨乾脆的說道。

卿羽失望的歎了口氣：“哎，八卦失敗”，用手抓起了一個烤雞翅，有氣無力的咬了一口。

清梨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禁覺得好笑，然後補充道：“但我知道我理想中的戀愛關係是什麼樣的”。

“是什麼是什麼？”卿羽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雙手舉著烤雞翅追問道。

“我呢，好像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被愛對我來講是一種負擔，進入親密關係對我、對對方來講都是一種折磨，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喜歡帶有宿命感的愛情，就是那種被命運牽絆著相遇的兩個人，在相遇前完成了各自人生中的重要課題，相遇後用彼此的人生經驗幫對方療愈傷痛，就像是一塊拚圖，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才能和你相互拯救，彼此救贖。”

“可是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愛啊，那你禍害我吧，我就喜歡被你禍害，我就喜歡和你在一起玩。”卿羽拿著雞翅跟她撒嬌。

“這不一樣，友情和愛情是有區彆的。愛情需要雙方都確定彼此的唯一性，友情則不需要。”

“哎，對了，你那個師兄你就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