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哎,我說真的,你對他好的樣子我看著都有點嫉妒了,真的就像媽媽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卿羽用手撐起自己的腦袋,對清梨悄悄地說。
“我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有一種照顧他就是在治愈我自己的感覺。”清梨看著天花板說。
“我還以為是你對周時予情根深種,所以愛屋及烏呢。”卿羽說完打了個哈欠:“不行了,我也困了,我得睡了,晚安。”
“晚安。”
清梨看著黑暗中周笙楠模糊的小臉,卻怎麼也睡不著,她想起母親還在世的時候睡前也會像她今天一樣,晚上熱一杯甜甜的牛奶,然後抱著她講故事哄她入睡。她腦中開始毫無預兆的回憶繼母來之後她晚上被獨自關在房間裡睡覺,有時候會聽到外麵父母吵架的聲音和她抱著被子想要去找他們一起睡卻被訓斥的畫麵。
她身體開始出現生理上的不適,剛才喝的牛奶仿佛這會像是毒藥,她的腸胃開始隱隱作痛,身上和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虛汗,她怕吵醒已經睡著的兩個人,不敢頻繁的翻身。直接悄悄地起身,去翻出了一盒止痛藥吃下,這才有所好轉,回到房間在周身的疲憊中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反倒是周笙楠先起床的,他起床後自己偷偷的溜下床,去洗手間上廁所。就在此時,清梨醒了,迷迷糊糊的往床邊上一摸,發現小孩不見了。她猛地起來,剛想搖醒卿羽的時候,楠楠自己從洗手間出來了,清梨看見他,鬆了一大口氣。
“還睡嗎?楠楠。”清梨用手捂住打哈欠長大的嘴,輕聲問他。
楠楠也迷迷糊糊的要搖搖頭。
清梨下床去廚房做早餐,不久後卿羽倒是也醒了。
“楠楠,一會吃完飯阿姨把你送回家好不好啊?”清梨切著橙子說。
“好。”周笙楠小小一隻坐在地毯上,將小臉擔在茶幾上。
卿羽從臥室伸著懶腰走出來:“你今兒要回家是不是?”
“嗯,一會把楠楠送回家我就過去一趟。”清梨把切好的橙子放進榨汁機裡。
三人吃完飯,清梨把周笙楠送回了家,她送回去的時候隻是說她昨夜回家的時候在樓下碰巧遇見了周笙楠,就帶他回家玩了一下,因為玩的太晚就讓他睡在了自己家裡。秦梓和清梨兩個人心照不宣,畢竟像家長吵架逼的小朋友離家出走的事情誰都不願意讓外人知道的。秦梓道了謝,清梨便離開了。
清梨每次回到那個從小長大的家,隻是走到那個家的樓下都會有一種熟悉和恐懼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感覺。每到這時,她會在心裡安慰自己,告訴自己她已經長大了,她不再是曾經那個被彆人隨意對待的小孩了。
她提著包慢慢走上樓敲了門,開門的是陸父。
“回來了?快進來。”陸父看到清梨,眼神有些躲閃,手突然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清梨走進這個熟悉的家,坐在沙發上。
“叫你回來呢,是想跟你商量點事。”陸父也跟著她坐下,搓著手在腦海中措辭:“我跟你媽商量呢,想把這個房子賣了,買個更大一些的。”
“嗯。”清梨麵無表情的聽著,應了一聲。
“但是現在呢,錢有些周轉不過來,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那個......你媽走之前不是給你留了套房子嗎?那房子能不能先賣了,借我們用一下,等我們把這套房子賣出去,立馬把錢還給你。”
“不行。那房子是我媽留給我最後的回憶了,錢我可以私人借給你,但是房子不能賣。”
清梨堅決的回答。
在臥室裡一直聽著的繼母衝出來說:“憑什麼不能賣,啊?我們把你養這麼大,供你上學供你吃喝,你現在翅膀硬了倒拍拍屁股什麼也不管了,養你有什麼用?啊?人都死了,留著房子有什麼用。再說了,錢又不是不還你,在這矯情什麼?”
陸父在旁邊不停的拉著她的袖子,讓她少說一點。
清梨表麵冷靜地麵對著這場狂風暴雨,這樣的情緒暴力她從小到大已經麵臨了無數次,是她童年和青少年時期每天都會麵對的事情。
她站起身來,用儘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平靜地說:“我說了,房子不能賣,沒得商量。爸,我走了。以後這種事電話裡說就行了,不用把我叫來家裡,結果都一樣的。”
她衝出家門,腦中隻有一個想法,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地方。
她上了車,快速的開出了這個小區,剛開出小區的門,人就像一個卸了閥門的水箱,在車上痛哭了起來。她感覺到自己握住方向盤的手臂在抖,她開到一個僻靜處停了下來,趴在方向盤上不受控製的流淚和哭泣。
她平穩好心情,將車開到了她母親給她留下的那套老房子那裡。她打開門,走進這個家,坐到那架鋼琴旁,用手撫摸著鋼琴鍵,這是她和母親曾經都觸摸過的物品。
她眼淚掉了擦,擦了掉,沒完沒了。
她正在回憶過去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周時予。她連忙平靜好心情,試著說了幾句話,聽著聲音還算正常就接了起來。
“喂”她儘量平靜的打招呼。
“喂”
周時予一如既往的平靜的聲音傳來,清梨心裡的委屈像洪水一樣突然湧了出來,她在電話這頭竭力地壓製自己的情緒,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有哽咽堵在喉中。
“喂,清梨?”周時予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又重複的喊了一聲。
清梨戰術性的咳嗽了幾聲:“咳咳咳......喂,我在聽。”
“你怎麼了?聲音聽著不對勁。”周時予語氣中充滿了關心。
清梨再也憋不住了,捂著嘴哭了起來,她捂得很緊,讓手機離得她很遠。
“喂?喂?清梨?”周時予覺得不對勁,在電話那邊喊了幾聲。
清梨迅速掛掉了電話,把手機關了機。
她把老房子打掃了一下,回了家。
她開機後,先給周時予發了條信息:“剛才我在外麵,手機沒電了,一切都好,勿念。晚上給你回電。”
周時予很快的回複了信息:“那就好,我等你。”
她無力的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兩眼無神的盯著一個地方看。過了許久,她站了起來,從酒櫃裡翻出了一瓶高度酒,坐在地毯上沒喝幾杯就醉了,倒在地毯上無聲的流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卿羽進了門,一進門就聞到了很大的酒氣。站在門口看到清梨倒在地毯上以為她昏了過去,趕緊跑過去查看,卻看到她睜著眼睛,眼神像是死去了一般,眼裡的淚不住地順著太陽穴滑到鬢角和地毯上。
卿羽看到她的表情,嚇了一大跳,這麼多年來她很少會讓自己失控成這個樣子。她把她扶起來靠在沙發上。清梨側臉看著卿羽竟莞爾一笑,可那笑卻夾雜著極度的悲傷和苦意:“你來啦?”
“我來了我來了,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啊?”她從茶幾上倒了一杯水喂清梨喝下。
“卿羽,我爸說要賣掉我媽留給我的房子。”她說著說著眼淚又滑了下來:“你知道嗎?我不是心疼那套房子,而是那是我媽留給我最後的回憶了。我每次一回到我爸家,我都會莫名的恐懼,我明明已經長大了,我明明已經獨立出來了,我明明自己一個人也過得挺好的,可是我隻要一回到那個家我就會覺得我好像被什麼童年的夢魘封印住了,那個家的每一個地方都寫滿了情緒、暴力、爭吵和不安。我媽今天又對我發火了,她總是能將我重新建立起來的自信和平靜輕易擊碎,讓我不斷地回到那個我恐懼的回憶裡,最讓我害怕的不是我會一次次的重新回到那個地方,最讓我害怕的是我擔心我會走不出那些回憶,永遠的徘徊和停留在那裡。”她說完又倒在了地毯上。
卿羽看到她這個樣子,眼淚也忍不住的掉了下來。她去臥室拿出了一條毯子蓋在了她的身上,去廚房衝了杯蜂蜜水給她解酒,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到她已經閉著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