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剩下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兩個人就挑了冒著熱氣的關東煮，還拿了好幾個麵包。因為謝旻想嘗嘗各種味道。

便利店很小，僅有的幾個位置都有人了。

兩個人就蹲在路邊上吃，像兩個在玩過家家的小屁孩。

熱氣模糊了薑和的鏡片，他就摘掉，放進書包裡。沒有眼睛打掩護的薑和看上去好像才隻有十三四歲，雖然鼻梁和眉峰都高挺，但是眉眼卻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

謝旻一直盯著薑和，惹來薑和的回看。

路燈的光下，謝旻看見薑和眼睛裡的自己：縮在羽絨服裡，認真的神情。

薑和的瞳仁映著謝旻濕漉漉的眼神。

薑和給謝旻輕輕地扣上了帽子。

謝旻也就自然地彆過臉，低頭看地麵。

“下雪了啊，”謝旻沒抬頭，“薑和。”

謝旻那個時候突然覺得，這樣也很好了。不往前走，也很好了。就這樣吧。永遠在下雪，永遠在他的身邊。

時間過得越來越快了。轉眼期末考就結束了。

一個寒假隻有二十天，謝旻也不是一門心思想出去玩，而是耐著性子在學。

薑和好像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跟謝旻在一起的時候，變得更愛笑了。

其實薑和一直都在笑。氣氛到了，他是最捧場，先笑出聲的；有人笑了，他也跟著笑；有人跟他道歉，他也就笑笑。隻有跟謝旻逗他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那種看起來很親密的笑。不是為自己的窘迫，或者為了場麵不尷尬而笑，而是真情實感地流露出一種我很開心的笑。

有人說，“謝旻就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也就薑和受得了。”

大概是吧，除了薑和，他也不會在彆人麵前那樣肆無忌憚。

謝旻期末考成績跟期中考差不多，但是能保持住這個成績也不錯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其實三班整個班的成績都有所上升，班裡很多以前就知道打打鬨鬨的男生也慢慢收了心，放學後留在教室裡學習的人越來越多。

謝旻有時候自己也忘記時間，一道物理大題做上半小時也是有的。薑和反而有時候會提醒他起來活動活動，喝口水。

謝旻喜歡趴在桌子上做題目，歪著腦袋一邊的劉海到蹭到試卷上了。薑和就把手架到他下巴上，再慢慢抬起來。這個時候謝旻大多是做題遇到困難了，薑和就耐心地給他講解。有時候會拿筆輕輕地敲謝旻的額頭，笑他“笨”。

其實謝旻一點也不笨，有時候看錯題目，有時候忘記單位，有時候還會故意地讓薑和給他講五六遍。他也不說他懂了，就乖乖地聽著薑和講五六遍。

小年夜前一天晚上，班裡約了一起吃飯。謝旻跟薑和打過招呼，中午他們一起去吃一家粥店。

謝旻已經向薑和推薦過無數次了。

“這家我從小吃到大，柳阿姨做得生煎絕了。”說著還比了好幾下大拇指。

薑和笑了，“真有這麼好吃？”

“那當然，不是我吹啊。以前那邊樓還沒建起來的時候，這家店早上排隊能排到十多米。”謝旻給薑和往遠處指了指。

前麵路口第一家，紅底白字的招牌。寫滿了店裡賣的東西，看起來更像是個早餐店。

“喝什麼粥？”謝旻笑盈盈地問。

薑和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來喝粥的。“你點吧。”薑和回道。

謝旻皺著眉頭想了想，大聲道，“阿姨，來一碗山藥排骨粥和一碗臘八粥。再來八個生煎和一份春卷。”

在前頭忙乎的阿姨應了一聲。兩人找了靠邊的位子坐下。謝旻自然地拿起紙巾又擦了擦桌麵。

店裡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坐在最裡麵的位置，發出響亮的嗦湯地聲音。還有一對父女，爸爸埋頭吃著，也沒發現小女孩筷子拿得不是很穩，桌麵上掉了好些。

薑和開始覺得有些餓了。謝旻早就把筷子和蘸料碟都準備好了，迫不及待的樣子讓薑和忍不住笑了。

謝旻在桌子底下用力地用鞋抵著薑和的鞋，“笑什麼嘛。”

薑和嘴角咧得更開了。

正好阿姨來了，最先上的是臘八粥。

“嘗嘗。”謝旻小心地把冒著熱氣的碗推到薑和麵前。

各色的豆子薑和分不清，隨便舀起一勺，又怕燙，就傻傻地舉著。謝旻坐在對麵吹起氣來，氣吹到薑和的手上，莫名地有些癢。

“快吃吧，粥冷了可不好吃。”

薑和就一整口咽了下去。

還是燙，很燙。

薑和朝著一直盯著自己的謝旻點了點頭，又把碗往中間挪。

謝旻舀了一勺隨便吹了吹，就往嘴裡放。

薑和急著說，“小心燙。”

還好謝旻隻吃了一小口，就燙得不敢再往嘴裡送了。

謝旻嘶呼嘶呼地吸氣，還皺著眉說，“怎麼這麼燙啊。”

“這麼心急乾嘛，我又不能搶了你的。”

謝旻的嘴唇被燙得鮮紅，他一邊喘氣一邊笑著吃，纖長的睫毛微微扇動，像翅膀。

不一會東西都上齊了。謝旻總是等薑和吃完第一口，並且表示味道不錯之後，才開始吃。

謝旻吃得很快，四個生煎和好幾個春卷下肚，他就開始慢悠悠喝排骨粥。

比起甜的，他似乎更喜歡鹹的粥。

於是薑和就喝臘八粥。

他以前在那戶人家的時候也喝過臘八粥。

女主人給自己的孩子盛得是鍋底滿是食材的粥，而給他的是鍋上頭的粥水，隻有豆子的腥味。薑和還記得那時候，兩個小孩念叨媽媽做的粥不好喝，他卻在想他要多努力也能喝上那樣滿滿一碗都是料的粥。

後來在薑家，張嫂也做過臘八粥，但是發覺薑和吃的很少，也就不做了。大概是以為他不喜歡吧。

這家店裡的臘八粥基本嘗不出豆腥味，隻有淡淡的甜，慢慢地在口腔裡散開。

坐在對麵的少年大概是有些吃飽了，眯著眼笑，桌下的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他的小腿。

而他慢悠悠地喝著碗裡的粥，好像總也吃不膩一樣。

謝旻掃碼結了帳，還跟阿姨說了再見。

阿姨一邊擦桌子，一邊笑眯眯說著下次再來。

因為時間也早，兩個人就打算坐公交去。

冬日裡的暖陽透過車窗，直直地打在薑和的身上。薑和仿佛可以看見空氣中無數的微小的塵埃，在他們的身邊緩慢地浮動著。海裡的水母會不會也像這樣，他心裡想著，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謝旻一會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很快又會把眼神聚焦回身邊人上。薑和微微低著頭，劉海跟著車子的顛簸輕微的搖晃。睫毛溫順地垂下，沒有平日裡笑起來的溫柔，不帶什麼情緒隻是安靜地睡著。謝旻盯著他鬢邊的黑發出神，他甚至不敢呼吸，被陽光包裹住的薑和看起來是那麼脆弱，像一觸碰就會碎掉的泡沫。

謝旻的眼睛因為光線的刺激止不住流出大滴的眼淚來，眸子裡卻沒有什麼光亮，貪心地吞噬著眼前的一切。

下午大家約在一家蹦床解壓館，想著正好可以放鬆一下學習的壓力，班裡大部分的人都來了。

等他們兩個到班裡的人已經都到的差不多了。今天班上僅有的七個女生也來了，等在一邊喝奶茶。

李晨佑上來就給了謝旻一下，“不是說好了一點半，遲到了奧。”

謝旻納悶地瞄了手機，有些無語，“遲到五分鐘。大哥，你把我抓起來算了。”

李晨佑接著說：“不會早點來啊，大家都到了有一會了。”

過了兩三分鐘，李晨佑往群裡發了消息，讓還沒來的人自己進去，就不等了。

穿了防滑襪，班裡好幾個男生就猛地朝裡麵衝，跑在最前麵的男生一腳踩在有彈性的蹦床上直接摔了下去。一邊罵罵咧咧地，一邊又傻笑。

大家都笑起來，氣氛變得愉快自在。都開始放飛，玩得撒潑打滾。

謝旻拉著薑和第一個去玩滑梯。

滑梯接近九十度垂直，需要穿特殊的連體服。

薑和跟謝旻看著眼前大號的粉色史迪仔跟小熊□□的套裝，看了對方一眼，笑了出來。

謝旻挑了史迪仔的，薑和就被迫選擇小熊□□。謝旻穿上還挺好看的，藍色也很襯他，而旁邊的小熊□□就有些逗了。

帽子太重，壓了薑和大半張臉，不拿手撐著，連路都看不清。

謝旻突然把史迪仔的尾巴塞到了薑和撐帽子的手裡，讓薑和跟著他走。

笨呼呼的小熊跟著興致勃勃的搗蛋鬼史迪仔前進啦。

走到滑梯邊上，教練囑咐他們，“要繃直腳，身體不要彎曲。”

薑和點了點頭，就上了右邊的滑槽。謝旻反而在旁邊磨蹭，擺來擺去的手在薑和眼前晃。

“彆怕。”薑和看著謝旻有些不安的眼睛。

謝旻好像對這樣地安撫不屑，提高了音量，“誰怕了。”說完，上了左邊的滑槽。兩個人抓著上麵的杆子，身體懸空在十米的高空。

謝旻死死地抓著杆子，臉色有點發白，用力地仰著頭，不看下麵。

薑和還是輕輕說了一遍，“彆怕。”

謝旻轉過頭，認真又倔強地看著薑和，動了動嘴唇。沒有聲音，但是薑和分明聽到了。

他說：“我不怕。”

然後鬆了手，薑和就也放開手。兩個人直直地滑下去，衝進海綿球裡。

薑和艱難地站起身來，謝旻還躺在海綿球上喘氣。薑和伸出手，謝旻隻抬了下手，人還是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