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今日本是望月宗三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會,宗門內外一片喜氣洋洋,張燈結彩,各路修士禦劍而行的寶光紛紛劃向東南,望有幸能擠到內壇聽濮陽上仙論道。謝茹等今日已經等了二十五年,五靈根修士修煉起來本就不易,更遑論她先天經脈有缺,修行起來總有千萬般不如意之處。她期待今日已經很久,卻萬萬想不到盼來的是如今這副情景。
禰衡仙尊恐怖的靈壓籠罩在謝茹和李玉卿二人身上,外界傳聞他舊傷未愈,靈力已不如往年那般強盛,但謝茹此時感覺周圍的空氣濃稠的仿佛毒潭裡漚泡千年的腐殖,幾欲令她窒息,若非是李玉卿攙摟,恐怕她早已在這威壓之下跪倒。
“玉卿,為師平日告誡你多次,萬不得與這等修為低劣,出身賤民的外門弟子廝混一處,你可記得?”禰衡仙君微微低頭,平淡的俯視李玉卿的眼睛,他甚至連一絲餘光都沒有分給謝茹,但籠罩在那密不透風的靈壓內的謝茹知道,仙尊從未打算放過她。
李玉卿亦是麵如土色,她注意到師尊緊繃的下顎,冥冥之中有種下一瞬師尊體內就要衝出一隻怪物將自己撕碎的預感,她勉力強撐道,“全是弟子的錯,弟子擅自做主,將茹兒帶出來,此事乃弟子一意孤行,全依師尊責罰。”
“為師說過,不必以弟子自稱,喚名字即可。”禰衡仙君的臉色微緩,正當她微鬆一口氣,下一秒,更加狂亂的靈壓卻湧向謝茹,她本以是強弩之末,此時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從嘴角流出,鬢發散亂,略微蒼白的臉色此時更似趨近於透明一般。李玉卿見狀,慌忙撐起一層薄薄的金丹之力,麵帶祈求的看向自己的師尊。
“我知你素日心善。”禰衡仙尊沒有再以師徒相稱,他在自己弟子難得的示弱中動搖了,眼神裡帶著幾分謝茹看來堪稱稀奇的溫柔,“隻是我對你向來寄予厚望,你隻需要日日伴我身側修行即可,怎好讓旁人打攪?”
“師尊教訓的是,玉卿隻是一時貪玩,萬不敢有下次了。”李玉卿謹慎的應道,隻是心神卻控製不住的放到一旁的謝茹身上,她知道謝茹本就底子差,如今神識受傷,恐怕於仙途都有影響,一顆心緊緊的懸著。謝茹怕她擔憂,在她身後悄悄捏了捏她的衣角,全當讓她寬心。可她們怎知,以禰衡仙尊的境界,如何能不將二人的小動作收入眼底?
“我已經給過你,尤其是她,很多次機會了。”禰衡仙尊強壓著怒氣,儘力以一種柔和的語氣緩緩陳述,隻是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扭曲,“她父母本是修奴出身,她本人修行數年才不過築基,如何與你這樣的單靈根嫡係弟子並肩?為了這等奴顏媚膝討好之人,你屢次違抗我偷跑出山門,我很是失望。”
“師尊!”李玉卿生怕他對謝茹出手,情急之下踏前一步,這無疑拉進了她和禰衡仙君的距離,謝茹感覺周身肆虐的靈力似乎平穩了一瞬,這變化很細微,仿佛是她的錯覺。
“也罷,為這等卑賤人物影響你我情誼,也太抬舉她了。不過,為防你二人再有瓜葛,也是徹底斷了你的念想。”禰衡仙尊並起兩指,雲淡風起的畫了一個不太複雜的法決,卻讓二人麵色大變,“屢次頂撞本尊,論罪當誅,念在玉卿求情的份上,從今日起,就罰你回到你父母的老路,做我府內修奴吧。”語畢,那法決像劍一般穿過謝茹的肩膀,留下一個墨色的奴契,隨即不等李玉卿再做多言,一道靈力將她卷到自己身邊,禦風而去。
謝茹沒了李玉卿的金丹之力支撐,脫力一般滑倒在青石磚上,混亂的五行之力在體內橫衝直闖,陣陣痙攣的痛感從四肢百骸向上蔓延,她不敢去想李玉卿回去後會被如何處置。
修奴,這兩個帶著濃濃惡意的字仿佛滾燙的烙鐵,將她的思維刺痛。
外界傳聞禰衡仙尊如何殺伐決斷,心狠手辣,謝茹倒覺得他極通攻心之道。她父母身為修奴,以身殉宗門,方換得她外門弟子的身份,二十年來如草芥一般在望月宗摸爬滾打,如今仙尊輕飄飄的、帶著居高臨下的嫌棄而故作憐憫的一句話,就又讓她回到原點。
或許在那些人眼裡,螻蟻就是螻蟻,隻需伏在地上,如何能與仙人並肩?打回到塵土裡,已經算是格外的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