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回憶(2 / 2)

南在南方 叁玖零 5500 字 11個月前

自從去年四一二政變以後,金陵政府就沒有停止過對□□的大規模搜殺,清剿。邵詩淩微微皺眉,明亮的眼底劃過了一抹涼意,沾染了些許惆悵和不解。她煩悶地將報刊合上,往身旁的小圓桌上一扔,神情嚴肅地看著窗外,思緒萬千,五味雜陳。

“姐姐。”江雯鈺見邵詩淩一臉心事重重,不開心的模樣,忍不住關心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回過神來的邵詩淩微頓,她看向還未完全褪去稚氣的江雯鈺,懨懨回了一句“沒什麼。”

“哦... ”實在覺得無聊的江雯鈺翻了一個身從床上起來,緩緩走到邵詩淩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也是巧呢,江雯鈺坐的那個位置,剛剛好和邵詩淩一樣,是可以看到樓下庭院內,正在和薛曼筠閒談的施嵐。

“姐姐,不用太擔心啦。”江雯鈺會錯了意“書瑤常年在青州住著,又有舅舅的心腹看著,沒人有那個本事動到她的。”

邵詩淩頓了頓,她納悶地抬眸看了一眼江雯鈺後,偏頭望向了窗外,此刻正站在香樟樹下的施嵐。邵詩淩的瞳孔微微顫動了一下,算是弄明白了江雯鈺會問這話的原因“我不是因為這個。”

“啊?”江雯鈺些許尷尬地撓了撓頭,聳了聳肩,道“那好吧...”

也不怪江雯鈺會說這種話,畢竟邵詩淩曾經也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擔心過這個事情,隻是她現在大了,懂事了,不會像江雯鈺那樣輕易地將心思都表露出來。

江雯鈺往後仰了仰,將大半個身子靠在椅背上,好奇問道“姐姐,書瑤難道除了我們再就沒有彆的親人了嗎?”

“不算那個被關在溪山的阿姨。”邵詩淩搖了搖頭,歎息說道 “ 書瑤應該是沒有彆的親人了。 ”

江雯鈺輕歎了一口氣,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夕陽漸漸西下,光芒熱量即將散去,隻剩下了輕柔醉紅的餘暉染就了大片的天際。

邵詩淩怔怔地看向窗外淡紅的雲層,突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般,語速稍顯急促地對江雯鈺說道“我之前有聽我娘提起過一次,書瑤的外公是有兩個弟弟的,隻是後來都參與了革命起義,死在了宣統年間。若是能找到他們的後代就好了,也算是書瑤的親人。”

“啊... 我看還是算了吧... ”江雯鈺滿目無奈,她手肘撐在桌麵,托著下巴,沮喪說道“我們哪還有那個臉麵去找他們顧家人啊... ”

邵詩淩聽後愣了愣,沒有立即接話。

薛家祖輩原先在青州是個地主,擁有近五百畝的土地。隻是當年老太爺吸食上了鴉片,敗掉了將近大半的家當。後來幾個兄弟又分了家,輪到薛家老爺的手裡時,也就是薛懷榮的父親,就隻剩下不到八十畝的田地了。

薛曼筠經常在邵詩淩的麵前提到自己的父親,而且她每每與邵詩淩說起薛老爺時,總是滿目的笑意和崇拜。所以邵詩淩在很小的時候就從薛曼筠的口中得知,外公薛老爺為人謙虛謹慎,遇事沉穩,顧家負責,愛妻愛子。他可不像老太爺那般,沉迷於大煙不說,還娶了好幾房的姨太太。

薛老爺共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老大薛懷宗,老二薛懷宏,老三薛曼姝,老四薛曼筠,最小的那個是薛懷榮。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薛家雖然失了不少的土地,不如以往那般風光了,可即使是這樣,薛家也還是大多數貧農家庭克勤克儉,縮衣節食一輩子都無法追趕上的。每年收上來的糧食,薛老爺留下自己家裡要吃的後,便會將剩餘的拿到鎮上去販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薛老爺積攢到了一定的款子後,就買回了原本被老太爺為了吸大煙而賣掉的土地。從開始不到八十畝的土地,變成了一百三十多畝土地。

大概是在光緒三十三年吧,又或許是光緒三十四年,也有可能是宣統年間....

到底是哪一年,邵詩淩已經記不太清了。她隻記得在大舅舅,也就是薛懷宗二十六歲的時候,家裡發生了變故...

薛懷宗是長子,他在念完私塾後就開始幫薛老爺經營轉運和販賣穀米。沒過兩年,他也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心儀的姑娘。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沒想到二舅舅薛懷宏成日裡不學無術,三天兩頭逃課不說。還時不時惹禍,打架鬥毆,到處得罪人,搞得家裡麵不得太平,天天烏煙瘴氣的。薛老爺因這個兒子,也不知是操碎了多少心,賠了多少的錢財啊。

薛老夫婦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偏偏薛懷宏還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甚至對所有來勸他的人感到厭煩。到最後,這薛懷宏竟連家也不回了。還是後來有人在鎮上看見了薛懷宏鬼混,回村上傳了閒話,薛懷宗才知道薛懷宏,人在賭坊。

聽賭坊在場的人說,薛懷宗強行想要拉薛懷宏回去。薛懷宏死活不肯,一開始他們隻是發生了些口角爭執。沒想到後來兩人動了手,在推搡的過程中,薛懷宗不慎從二層樓梯的轉角欄杆處摔了下來,後腦勺磕到桌角。薛懷宗再就躺在賭坊大堂的地磚上起不來了,沒過多久便血流滿地,瞳孔擴散,斷了氣息。

薛老夫婦得知消息後完全承受不了,薛老爺突發心臟病而死,而薛夫人是一夜白頭,幾乎哭瞎了眼睛。自那以後,薛懷宏便再未出現在青州賭坊,從此消失不見,薛家也沒人知道他的去向。

薛家因薛懷宏欠下的賭債,失了整整一百三十五畝的土地,徹底淪為了貧農。薛懷宗的妻子蘇瑛向來身體不好,先前懷了兩個,但都留不住,不到三個月便無故沒了。蘇瑛為此很是傷心自責,但好在薛懷宗愛她疼她。薛懷宗從沒有責備過蘇瑛,薛老夫婦也從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去苛待她。所以蘇瑛在薛家並沒有受過什麼委屈,也不曾感到日子過得壓抑。

為了能給薛懷宗生下一個孩子,蘇瑛特地請了青州城最好的老中醫調理身子。終於在兩年後,蘇瑛如願生下了一個男嬰,取名薛翰文。隻可惜,那孩子剛滿月沒多久,薛懷宗就出了事。悲痛欲絕,萬念俱灰的蘇瑛再就終日不思茶飯,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在薛懷宗去世的第二年春天,蘇瑛因哀思過度,鬱鬱而終了。

突然遭此變故,薛曼姝自小與孫家少爺訂下的婚事再就沒了下文。薛夫人娘家那邊姑姑的小兒子在薛翰文滿月酒的那天,對薛曼筠一見鐘情,但後來也是因為出了這件事,男方那邊為了避嫌,不允許那個男孩子再往薛家跑了。周邊的左鄰右舍們,也大多數都是看笑話,落井下石的多。

光陰迅速,歲月如流,一晃又過了大半年的時間。

見過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漠的薛曼姝為了薛懷榮能夠繼續念書,為了給一病不起,隻剩下半條命的母親買藥,還為了養活那才剛剛學會走路的薛翰文,她甘願嫁給不喜歡的人,甘願去做江重彬的外室。

所以薛懷榮後來才能去蘇城的新式學校讀書,又在機緣巧合下認識了校長的女兒,顧倩倩。

邵詩淩和江澤青曾在幼時見過顧倩倩一麵,後來去了景州,邵詩淩就沒有見過顧倩倩了,隻是偶爾會在薛曼筠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其實邵詩淩與顧倩倩正式見麵,還是在她和薛懷榮結婚的那年。在薛書瑤出生的那年和次年也見了,再後來... 就沒有見過了...

想到這兒,邵詩淩默默垂下了睫羽,星眸也隨之黯淡了幾分。

在外玩了一整天的江雯鈺感覺有些乏了,她兩眼昏昏,哈欠連連。那眼皮開開合合了五六回後,便不爭氣地徹底沉了下去,睡著了。

邵詩淩見狀,起身走到衣櫃旁,從裡麵拿了件薄披肩出來,輕輕地為江雯鈺蓋上。

江雯鈺酣然入夢,而邵詩淩卻絲毫沒有睡意,她依舊眉間輕皺,望著窗外的晚霞,陷入沉重的回憶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