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安微頓:“今日是你贏了。”
她不會對楚江梨做出其餘要求,這是他們二人之間存在的“規則。”
白清安靜靜看著她,楚江梨喝醉的時候什麼也不知道,一雙眼睛既帶著迷蒙,一眨一眨之時偏偏又亮亮的。
在看著這樣一雙眼睛的時候,白清安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卑劣、罪惡。
在楚江梨沒有意識之時,她做著無比卑劣的事。
白清安有意識以後,還未感覺到旁人對自己的半分愛意或是憐愛後,她從父親和母親那裡知曉了“愛”的形態。
楚江梨不知道的。
白清安發現她總是會以為自己身上的鞭痕是她不在之時,寂鞘留下的,阿梨總是以為寂鞘會“欺負”她。
她卻不知道,這鞭痕其實是她自己抽的。
最初白清安做出這個要求之時,楚江梨以為是玩笑。
第一鞭下去,她是笑著的。
可是第二鞭下去蒼白的衣裳隱隱見了紅,血透了出來。
楚江梨就不笑了,看著白衣裳包裹著鮮血淋漓的身體,少女顫巍巍問她:“疼嗎?”
“疼嗎?”
白清安也常問自己。
她抬手將少女的臉,被淚水零落得發紅的雙眼,白清安小聲回答道:“不疼。”
“你騙我。”
“我沒有。”
白清安卻不答了,她說:“我們方才已經約定過,誰贏了,對方就必須聽她的。”
“不可以反悔。”
雖說楚江梨不願意,但是她卻格外遵守這個“規則”。
楚江梨後知後覺:“對哦……是我贏了。”
少女倚在她肩頭:“那你今日要聽我的。”
月色冷冽。
白清安垂眸凝視的踮腳掛在她身上的、笑嘻嘻的少女。
往日裡,楚江梨可不會給她這樣的好臉色看。
楚江梨頸間香氣。
白清安直直立在原地,長睫未顫,就連指尖都在發麻。
她身上的香氣與白清安往日在歸雲閣中聞到的花草生靈的清香氣,是不同的。
白清安啟智和修靈稍晚。
在年過十四以前。
家中親眷姊妹早已啟智修靈,隻她還像個凡人。
他們讀書識字、修習心法、識花見草,又一同嬉戲打鬨。
她看在眼中,又羨豔得緊。
偏偏他們都不待見她,還嫌惡她。
白清安通靈是自啟的。
兒時便能與生靈感知,知曉它們在說些什麼。
她在小花小草邊蹲著,聽他們談天說地,那是她唯一的“朋友們”。
十四以後,白清安被迫承大統。
至那以後,世間生靈於她來說與死物並無差彆。
是至靈之物,亦是死物。
可楚江梨身上這清香,卻是靈動的。
讓白清安想起早些時日。
她第一次與雨後簷下聽那些小花小草說話時的那種靈動。
她是井底之蛙,被困在四四方方的房中,小花小草的對話讓她頭一次知曉。
原來帶著枷鎖的房門之外,還有另一重並非都是死物的天地。
那匿於角落的花無聲無息開了,豔澤得不同往日。
白清安啞聲道:“好,聽你的。”
簷外寂靜,月色清冷入戶,這門被楚江梨掀了兩扇。
白清安還不知明日楚江梨問起來,她又該作何解釋。
楚江梨飲酒都好似有緣由的,多數時候是不高興,偶爾才是心情不錯。
她第一次來之時便是如此,不知戚焰是如何惹了她,她又哭又惱。
少女的情緒中帶著弄弄的抗議,字句鏗鏘:“我真的很討厭他!”
她又醉醺醺說:“可是我又沒辦法跑呀,其實我很討厭這裡,討厭一切。”
那時她哭得雙眸發紅,白清安立在原地,束手無策。
白清安見過楚江梨的許多副模樣。
多數時候她恣意、善良、聰慧又靈動。
楚江梨比白清安所見過的,開遍漫山遍野的千百十種花還要動人些。
隻是這些年,她也從未見過楚江梨哭著說自己有多委屈,有多不喜歡這裡。
白清安說:“那同我一起逃吧。”
逃去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
楚江梨將腦袋蜷縮在雙臂間,倔強地悶聲道:“我不。”
是了,她這麼喜歡戚焰,怎麼會因為生氣輕易離開。
楚江梨哭累了,哭到天將明。
白清安將昏昏睡去的少女抱回神女殿的榻上。
那日院外疾風驟雨,白清安一身白衣淌過雨中,雨水灌進她的衣裳和頸間。
冰冷的滋味就像是灑在傷口上的鹽,刺痛得緊。
天雷滾滾而下,她轉頭看向那扇方才被她緊閉的神女殿的門。
她周身被浸得冰冷又潮濕,雨水裹著傷口下滑。
幾乎被雨簾侵蝕。
白清安瘦得厲害,方才小心翼翼抱著昏睡的少女時,因她太瘦了,將少女硌得總是皺起眉心。
少女一隻手攥緊她的衣擺,又在懷中掙紮抗議。
雨水順著白清安的眉眼下滑。
白清安立在原地,心中想。
她這麼愛他,她又怎會不知。
白清安立在神女殿外一直站到天都破曉泛白。
雨逐漸停了,那是她離楚江梨最近的一次。
***
楚江梨哭哭啼啼又繪聲繪色跟她說著前幾日跟戚焰的那檔子事兒。
白清安雖在地牢中,卻還能能夠通過花花草草知曉個大概。
隻是她如今的靈力有限,隻能知道那時的片刻,白清安能看見她微紅的眼,聽見她說要跟戚焰一刀兩斷。
其餘的,也隻知模糊。
現在卻在她的字句中約莫將事情的雛形拚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