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剛剛散去,露出腳底下石塊鋪成的小道,金色的日輪從雲層中顯現出來,灑在了各家各戶的房簷。
咚咚咚。安靜的街道上響起一陣規律的敲鑼聲,以及陌生的吆喝聲。“縣中各家商鋪已開,縣中各家商鋪已開。”
被窗外的吆喝聲吸引,一間臨街的房舍中有個小腦袋湊到窗邊,想要推開窗子看看,被一雙大手給壓了回去。有些大膽的人家小心翼翼地將門窗打開一條縫,露出半隻眼睛眨巴著向往看。隻見一個生麵孔一持銅鑼,一手持鑼槌快速地在街道間穿梭,口中不斷重複這那句話。
“終於走完了最後一條街,可算是能回去歇個涼。”走到巷子的最末端,一位早早被派出來乾活的小嘍囉擦了擦額頂滑下來的汗珠,歎了口氣道。
前日山寨眾人都被大當家的手段嚇到了,親眼見到那幾個被當著所有人的麵殺死的兄弟,他心中是唏噓的。雖然這些人未遵守大當家的命令,但他覺得不該公開行刑,至少不該在那群縣民麵前行刑,丟人不說還影響兄弟們的士氣。
他可是知曉,雖然表麵誰也沒吭聲,但私下裡已經有不少兄弟對大當家這次的做法有異議甚至有人隱晦地表達對她的不滿,都認為大當家為了得到縣城的地盤,對自家兄弟都毫不客氣。也沒見縣民多領情,還不是各個閉門不出。
唉,不想這麼多了,反正他的任務是完成了,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頭頂的日光刺得他抬不起頭來,他埋下頭加快了腳步。
“娘,外麵的鋪子又開了,我去買些粟米回來吧,家裡已經一點吃的都沒有了。”一位年約十二三歲,麵龐清瘦的少年對著坐在他身邊的娘親道。
“不行,外麵不安全,那些山匪還在,你不能出去。”說到山匪的時候,婦人壓低了聲音,似是生怕被門外可能路過的人聽到。
婦人麵色蠟黃,雙頰凹陷,似是生了病症,又像是餓了好幾日的模樣,不過有氣無力地說了幾句話便氣喘起來。
“娘,你已經好幾日隻喝了些米湯,若是再繼續下去身體會熬不住的。”少年見他娘如此模樣,心下更是擔憂,隻是他娘抓著他的手怎麼都不肯放他出去買些糧食。
“我的平安是餓著了吧,你彆出去,娘去給你買糧吃。”說罷,婦人要從椅子上站起身。
撐著椅邊,婦人的身子剛剛離開椅麵,可能是猛起身頭暈的緣故,還未站直身子,婦人的身體便晃了晃,隨後向前栽去。幸而被麵前的少年接住,少年扶住差點倒地的娘親,身體也在這股突如其來的衝力下後退了好幾步,還是腳跟抵住了身後的箱櫃母子兩才沒雙雙跌倒。
“娘,娘你沒事吧。”站定身體,少年將他娘再次扶到椅子上安頓好,立即鬆手向後退了幾步急切地問。剛剛他扶住他娘的時候能夠感覺到手下隻剩一些骨皮,眼淚險些沒落下來。他已經沒了爹,若是娘再有個甚麼意外,他甚至不敢再往下想。
“娘,你在家等我,我去街上買些米糧就回來。”少年隨即不顧他娘、的阻攔,快速轉身在櫃子裡抓了一把銀錢一溜煙躥了出去。
少年姓路,雙名平安,今年十二歲。他爹識文斷字又會算籌,原是王家商鋪的大賬房先生,在他九歲前家裡的日子一直過的不錯,甚至比縣裡大多數人家要殷實得多,也上過幾年學。
天有不測風雲,路平安的爹在他九歲時偶感風寒,原以為不過一旬半月便能痊愈,誰知幾副藥下去,不止沒好轉反而病得更嚴重了,十幾日過去了,居然病到起不來床。
家裡的銀錢如流水般花出去,又過半個月路平安爹的病症才算是有了起色。繼續將養了一月,病症是消退了卻落下了病根,再不能勞神費力,身體也虛弱下來,往後的日子裡動不動也要病上十天半月。
王家鋪子的主顧起先還派人上門看望過,送了些銀錢補品,但路平安他爹一病就是兩月,聽說以後還不能勞累。雖是可惜這個能乾的大賬房先生,但王家也不能一直等下去,故而在他爹病著的第二月便又請了新的大賬房,家裡唯一的收入也斷了。
家裡以前都是路平安的爹在支撐,如今頂梁柱倒下了,他娘不過一婦人,他也不過是個九歲小兒,便是要出去做工也是沒人收的。家裡的銀錢為爹的病用了大半,他的學已停了,每日隻在家裡幫著他娘照顧他爹,兼或是做些家務,終究還是到了銀錢耗儘的時候。
從開始變賣家中什物起,路平安漸漸察覺他爹的目光開始變得呆滯,直至有一日,他娘在院子裡洗衣服,他靠著爹的床頭打了個盹的功夫他爹吊死在家裡的房梁上,原本似還有些希望的家中變得徹底不一樣了。
怕被娘伸出來的手抓住,路平安衝也似的飛快跑出家門,空蕩蕩地衣服在他身上晃動著,看得他娘泛著淚光,心中隻怪自家沒有,要小小兒子承擔起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