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河守(四) “你要殺我嗎?”……(2 / 2)

他猛然反應過來,回手一槍紮向身後,那影子卻驟然一滑,避開他的動作,反手抓住他的肩膀。

“格拉”,那是關節被拽出關節腔的聲音,那士兵還未來得及尖叫出聲,就被一團麻堵住了口。

“你要殺我嗎?”那個影子問。

這是什麼見鬼的問題?他被那影子按在地上,一隻胳膊脫臼,半邊臉壓在泥裡,那個影子居然問他想不想要殺自己?

痛苦和窒息感讓他的頭腦一團混亂,而在混亂之中,他憑借本能搖了搖頭。

“太好了。我也不想殺你。”

隨著這一聲歎氣一樣的低語。守衛的臧州兵頸上一麻,隨即陷入了黑暗中。

嬴寒山擦擦手上的泥,站起來,把被擊昏的臧州兵拖進幾米外的草叢裡。

剛剛打昏了去解手的一個,現在加上這個,河岸大概能空出一會沒人看顧了。

她壓一壓鬥笠,走向那條正在發光的河水。

走得越近,空氣中某種力量的共鳴就越明顯,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霧氣正從這河水中升騰起來,緩慢地把嬴寒山包裹在其中。

這力量與死氣全然不同,它溫潤,潔淨,沒有強烈的攻擊性,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毛孔在這霧中張開,不自主地開始吸收吐納。

“沒錯了,宿主。”係統說,“這水有靈。”

係統在她動身從淡河城牆上下來之前就告訴過她,一般修士很難憑借一己之力讓一條大河憑空冒出水來。

天下水脈與各地氣運息息相關,要是誰隨隨便便就能創造或者覆滅河流,氣運豈不完全亂了套?

但有一種動物可以。

龍。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身為鱗蟲之長的龍與水脈伴生,龍隕則水竭,龍行則水動。

這一次淡河突然漲水,八成是和龍有關。

嬴寒山找了一處前灘下去,慢慢把手伸進水中。

隨著她將靈氣注入,這原本平靜流淌的河水突然湧動起來,它們水銀一樣避開她的手向兩側分裂,露出乾枯的河床。

她直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被水避開的河流中央,那裡有一汪鏡子一樣凝固不動的小潭,而在潭水的正上方,一枚雞卵大小的珠子正轉動著。

它像是一個縮小版的月亮,但比月亮更光華四溢。

輕紗一樣的雲氣包裹著它,以一種奇妙的節奏律動,在四周被分開的河水,也隨著律動的節律漲起微弱的潮汐。

“這是什麼?”嬴寒山喃喃著。

“這是水龍珠。”係統說,“真不知道那群凡人那裡搞來的這東西。”

在嬴寒山伸手摘下那枚珠子的瞬間,河水如同被拔掉了漏水塞一樣開始急劇地向著中央湧過去。要不是她身法敏捷躍上岸邊,幾乎要被這洶湧而來的水流拍倒。

那麵鏡子一樣的小潭水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吸攏了水流,然後自身也凹陷下去,化作一陣銀紗一樣的霧氣撲進嬴寒山手中的龍珠。

半柱香不到功夫,整條河流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行則水動,龍棲則潭成。”係統幽幽開口,“神偷竊得九龍杯,您事情解決了就快跑吧宿主,您可不能飛啊。”

而與之應和,岸邊驟然響起了“有敵!”的呼號。

嬴寒山揣緊龍珠,掠向岸邊的高草地。她是從城牆上跳下來的,自然不可能騎馬。

在不能飛的情況下,除非的盧附體,不然跑不過馬匹。

呼喝聲,馬蹄聲腳步聲一齊響起來,搜索的隊伍魚貫而出,分成四五隊尋找來敵的下落。

她隱藏氣息,藪貓一樣壓低身形在高草中移動。叫喊聲與她擦肩而過,狐尾一樣厚密的蘆葦輕輕掃著她的頰側。

在來探查情況之前嬴寒山就看準了這條退路,穿過蘆葦蕩,越過一段平地之後就是淡河城牆,隻要不——

——在她從蘆葦蕩出來的一刹,火把照亮了她的臉。

……隻要不被發現,媽的。

看到來人鑽進套子,柯伏虎提起一口氣。

淡河縣城的異狀在攻城失敗當天就傳了回去,使者沒帶回士兵,沒帶回責難,隻給柯伏虎帶回了一顆珠子並一道口諭。

峋陽王殿下麾下的仙人獻上了一顆可以引水的龍珠,隻要將龍珠投入水中,就能使淡河冬日漲水。

口諭令柯伏虎以此珠逼降淡河縣城,並在戰勝後原封不動地將龍珠帶回。

龍珠懸於水中,尋常人不知道這樣寶物,也拿不出來,他本不應該擔心失竊。

可探子傳來消息,城中有一稱“寒山先生”的奇人異士,似乎有超乎常人之能,淡河縣城的瘟疫就是他平息。

不知道對方有甚麼飛天遁地之能,若是這人想來取走龍珠,麻煩可就大了。

柯伏虎事先安排好巡邏與搜尋的隊伍,思及周遭有片易於藏人的蘆葦蕩,他決定一旦有變,就親自把守那處。

而當火把照亮了那偷珠的賊時,柯伏虎提起的那口氣鬆下去了。

那人身上沾了不少草屑蒼耳,一副狼狽相,頭上戴的鬥笠被掛掉了,露出發髻來。

那居然是個身量高挑的女人,身上無刀無劍,被困住的獸一樣垂著頭。

女人,女人斷然不可能是那個什麼“寒山先生”,如今十幾個甲兵圍著她,她縱然插了翅膀也難飛出去。

“那賊人,你即刻交出寶珠跪地授首,否則今日叫你死無全屍!”

那低著頭的女人輕輕笑了一聲,抬起頭來,黑暗中亮起兩點金色的鬼火。

“你要殺我嗎?”嬴寒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