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縱海隻讓徐秀麗母子吃一碗半的飯。徐秀麗要在家裡乾活可以吃一整碗米飯,但年幼的李從德不行,她隻能吃半碗,李縱海說她不能讀書不能乾活,吃了也是浪費。
李從德在這飯桌上從來沒吃飽過。
但她的弟弟李宏才卻可以隨便吃,吃多少碗都可以,甚至還能把米粒撒得到處都是。
李從德看著弟弟浪費糧食,又看了看自己碗裡快見底的米飯,竟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對,大抵是這般坐在門檻上過得太久,又在李縱海的強權壓製下習慣了。
隻是偶爾看到被她吃得粒米不沾的碗底,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不滿足。
這次,碗又見底了,可她的肚子還在咕咕直叫。李從德有些不舍得放下碗,伸出舌頭舔了舔碗,舔儘裡頭最後一點米飯的香味,隨後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看向飯桌的方向,又因父親的冷眼而怯生生縮了回去。
徐秀麗見狀,連忙把自己碗裡的飯撥給了她一半。李從德是懂事的,搖搖頭,又把碗裡的飯撥回去給她。
“娘親我肚量小,吃飽了,不用分給我。”她知道徐秀麗每天要乾很多活,如果徐秀麗吃不飽,那麼她就沒有力氣乾活,是要挨主母罵的。
徐秀麗摸了摸她的頭:“從德真乖,吃飽了就把碗放下,等會娘親一起拿去洗掉。”
李從德點點頭。
這時,內閣忽然傳來“咣當”一聲,是碗破碎的聲音。母子二人循聲看去,就見地上一片狼藉,撒得滿地油脂,全是沒吃完的飯菜。
“不嘛不嘛!我要吃!!”
“爹娘……嗚嗚嗚……我要吃點心!”
五歲的李宏才在吳翠英的懷裡撒潑打滾,說什麼也要吃集市裡采芝齋的點心,還有貨郎叫賣的糖果子,反正就是不想吃廚娘做的飯菜。
方才碎碗之事也是他在鬨脾氣。
吳翠英抱著他哄,怎麼哄也哄不好,又怕吵到正在斯文吃飯李縱海,情急之下伸手打了他屁股兩下,未想李宏才哭得更凶了。
李縱海皺了皺眉,把筷子一放,說:“破了就破了一個碗而已!那般小氣作甚?”他對李宏才招了招手,李宏才立即從吳翠英身上跳下來,哭著去到李縱海身邊。
李縱海往袖子裡掏了掏,掏出一些碎銀,遞給他:“拿去買糖吃罷,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哪能怪你呢……彆與那些婦道人家計較,她們生來便肚量小,改不掉的。”說完還摸了摸他的頭。
吳翠英被說得習慣了,不放在心上,隻對幼子笑笑:“彆哭了,還不快謝謝爹爹。”
李宏才停止了哭聲,揉著哭紅的眼睛說:“謝謝爹爹……”謝完他蹦蹦跳跳的拿著碎銀子朝門口跑來,又跨過了門檻,目不斜視的,仿佛看不見門檻上還坐著兩個人。
李從德看著他興高采烈從自己身前跑過去,又看著他風風火火跑出門,饑餓感讓她心裡頭忽然升起一股欲/望,如若她也摔碎碗呢?父親是不是也會像哄弟弟一樣哄她?給她錢去買糖吃?
她呆滯的看了一會空蕩蕩的碗,再三猶豫之後,手指鬆了鬆,空碗就從手裡脫落掉了下去,“咣當”一聲,碎成了好幾瓣。
摔碗之後她眨巴著興奮的雙眸看向父親,想看看李縱海是不是也會安慰她,摸摸她的頭。
然而她並沒有在李縱海臉上看到他對李宏才摔碗之時的包容,而是滿臉的嫌棄和憤怒。
“做什麼!”
李縱海猛一拍桌子站起來,又將手裡筷子砸到李從德身上,正正砸在她的額頭上,疼得她嗚咽一聲,害怕極了,直往母親懷裡躲。
李縱海如老虎發怒,指著李從德說:“我看你以後是不想吃飯了!”
徐秀麗嚇壞了,一邊護著李從德,一邊低著頭用手撿碎片,嘴裡還在不停的跟李縱海道歉:“先生彆生氣!千萬彆生氣!方才是我沒看好從德讓她手滑了!我回去就打她手板,下次她定然不敢犯了……”
李縱海冷哼著又坐下,抖抖袖子重新拿起飯碗,手往空中一伸,吳翠英立即把自己吃飯的筷子讓了出去,恭敬的遞到他手裡。
李縱海冷言道:“我就說你們這些婦道人家生來愚蠢,隻配產個子嗣,喂個孩子,其他毫無作用,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尖酸刻薄的話像針一樣刺透徐秀麗脆弱的心,徐秀麗的手指控製不住的顫抖了一下,不小心被瓷碗片劃破了一道傷痕,疼得她皺了皺眉。
吳翠英看到她指尖流下來的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心覺晦氣,怕惡心到李縱海的食欲,連忙拿起一塊抹布走來擦了擦地麵,又不耐煩的擺擺手對她母女二人說:“沒聽到先生說話嗎?趕緊把你女兒帶下去,彆杵在這礙著先生吃飯。”
“是……”
徐秀麗拉起女兒離開了。
還沒走兩步,吳翠英又喊住她,看了看她身後被嚇得小臉煞白的李從德,說:“把這小賠錢貨關柴房裡去,這幾日就不要放出來煩擾先生日常生活,免得先生看得心裡煩。”
徐秀麗低眉回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