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鬆道:“此萬民貼是臣在這三日裡幾近不眠不休收集而來,民都為其惋惜,君為何還要執著要她去死呢?在君眼裡世上人命卻如草芥,隻要君看不順眼,那這顆草芥注定要拔了。一顆草芥代表一位民眾,一萬顆草芥也是民眾,請問君,該不該把這一萬顆草芥也一同除掉呢?”
孔席卦氣得不行:“沈如鬆你威脅朕!”
沈如鬆低頭:“不敢。臣隻是覺得此事皇上應當有更好的處理方式。”他甚至都不用罪臣,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孔席卦道:“你就不怕我真的弄死你!”
沈如鬆淡然道:“這世道上的生靈,都逃不過一死。不過是晚死和早死,好死和痛死,總歸都是要死,君讓臣死,臣也不得不死。如若臣能讓君醒悟,那倒也死不足惜。”
孔席卦徹底被噎得沒話了。
禦書房很快安靜下來。
不過一會兒又熱鬨了,原來是大將軍聽聞皇上被刺,快馬加鞭的趕到了皇城裡,踏著沉重的軍靴,一步步衝到禦書房裡,先是看到沈如鬆一身囚衣跪在地上,又見一女子一身囚衣跪在地上,再看孔席卦滿麵憂愁坐在椅子上,皇帝沒事,這才放下心來。
“參加皇上。”他抱拳下跪:“恕微臣護駕來遲。”
此將是孔席卦的心腹大將之一,為人厚道忠誠,孔席卦最是信任他,見他來了,不禁心上一鬆,指著地上的萬名書,又指向李從德最後再指向沈如鬆,頭疼的說:“孫淼,你來決定,這兩人該不該殺?”
叫孫淼的武將看了看沈如鬆,若是彆人欺君罔上,行刺皇上,孫淼早一腳踹上去了,但這是沈如鬆,一個極其有智慧的人。
在今天之前,他跟沈如鬆都是非常好的關係,他從小就大字不識,靠考武狀元才上的將位,身雖勇猛,卻很崇拜那些非常有智慧,且能一語點化人的文官。
沈如鬆是他為數不多裡最喜歡的一個。這些年在朝堂上他總被那些不懷好意的文官諷刺得吐血,卻因為人太過於敦厚老實,不會罵人,也隻能默默承受,好在皇上看重他,不會被其他人三言兩語帶偏。
現如今朝堂上殺出個沈如鬆,以一己之力罵遍了那些陰陽怪氣的貪官汙吏,還護過他好幾次,他很是感動,於是沒事就會邀請沈如鬆一起下棋品茶,被沈如鬆教化了許多愚昧之處,心中十分感激。
如今看他跪在這,心中十分難受,又仔細看了看萬民貼,看了看李從德,差不多能了解此次刺君之事的全貌。他低頭道:“回皇上,微臣認為刺君是死罪。但萬民請帖饒恕李從德,也不是不可以放她一馬。這世道女子能如此實在罕見,而末將雖然身強體壯,能帶兵打仗,但在這方麵是不如她的,末將覺得……”
他話還沒說完,孔席卦就開始生氣了:“你覺得什麼?”
孫淼不敢再說。
李從德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也看了沈如鬆一眼,她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要開口說話,沈如鬆立刻一眼瞪過去,瞬間把她想說的話給瞪了回去。
那眼神分明在說不要添亂。
李從德隻好低頭,等候判決。
時間過去好久,孔席卦一直坐在桌子上看著地上跪著的三人,此刻三人跪得已經膝蓋發麻,但都不敢動,隻等聽他審判。
其實孔席卦真的很喜歡沈如鬆。
朝堂上奉承的官見多了,像沈如鬆那樣敢說敢做的,他反倒要愛惜得多,就是因為愛惜,所以當初才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也要把沈如鬆的小官抬上二品,讓他能站在最前麵,有底氣的跟那些貪官鬥嘴。
而他自己很享受這種針鋒相對的感覺,更喜歡看沈如鬆把他們懟的啞口無言,滿麵羞紅的模樣。
現在又出了個李從德,這還是第一個敢用腳踹他,要掐死他的。真不愧是沈如鬆教出來的學生。
這麼細細一想,他不禁想法漸升,如若把這兩家夥放在朝堂上又如何?這李從德又是個女子,敢說敢做的,想來又是一場新鮮的罵戰,加上沈如鬆,隻要想想他都覺得有趣。
如此,轉念之間,火氣消了不少。
他又看向正在偷偷撓頭的孫淼,臉上的表情十分憨厚,什麼都寫在臉上。如若把這兩人殺了,孫淼又不能擋刀,估計又要被罵得哆嗦。
罷了。
他歎息一口氣,道:“沈如鬆孫淼你們起來吧。”又看向李從德:“你先跪著,就跪到朕把這些奏折批完為止,朕在考慮怎麼治你的罪。”
沈如鬆像是鬆了一口氣,謝恩道:“微臣叩謝皇上。”
孫淼也謝恩:“微臣叩謝皇上。”
隻有李從德一動不動,沈如鬆皺了皺眉,心說這孩子怎麼還愣著。於是催著說:“還不快謝恩?”
李從德腰杆挺得筆直,心中不解,這老頭都要治我罪了,為什麼我還要謝他?但即是沈如鬆提醒,她不想給沈如鬆添亂,雖然不知道謝什麼,還是拜了一下:“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