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德從荷包裡拿出一塊牌子給他看,低聲道:“我乃上京五品文侍郎,李從德。今日我來此就是為了當年你父母搶屋之事,雖如今榮安能原諒你們,但我不能原諒你們。我告訴你們,從此以後這間屋子不歸任何人所有,你們住可以,但必須每日都要在夏桂英墳前叩首三次,以贖罪過,我會讓村子裡所有人盯著你們,如若少上一天,少叩一次,定讓你們沒有好果子吃。”
那男人有些愣住,心說女人怎麼可能會當官呢?眼中明顯露出一絲疑惑,但仔細看了看她手裡那塊金閃閃的禦牌,又仿佛不是假的,再看這一眾官兵,怎麼願意去聽一個女人的差使呢?
李從德知道他不信,冷冷道:“我就是當今那個鬨的沸沸騰騰的女狀元,李從德。你若不信,大可不按照我說的去做,但我下次來,就不是讓你站著跟我說話了。”
她的聲音是柔弱的,沒有一絲攻擊性,那男人還在猶豫著,屋子裡的女人忽然冒了出來,跪下說道:“謝謝李大人,農婦必定老實遵守。”
李從德有些意外,怎麼是她應了。
那女子忽然抬頭微微一笑:“之前農婦上廣陵縣賣桑椹時,有一位姓沈的大人正在情願萬民書。農婦聽聞過你的事跡,深受感動,便也寫下了名字。”
“你……”李從德一陣詫異:“還有如此事?”
農婦點點頭。
李從德忽然深受其感,走上前攙扶起她,感激道:“謝謝你。”她知道,這萬名書但凡少任何一個名字她都要死,所以每個名字,對她來說,都格外珍貴。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女子搖搖頭,微笑著說:“搶房屋之事,我公婆確實不對,我也是被埋在鼓中十多年,今天東窗事發才得知。隻是我那公婆向來是生性膽小之人,遇事隻會逃走,我的丈夫也是膽小,隻敢將我們藏起來卻不敢麵對。李大人,我會深深懺悔的,隻希望你不要拆散我們這個家,如若孩子他爹有個什麼損失,我的兩個孩子就會餓死。”
李從德:“嗯。”
說完又將她一起推入房間黑暗中,似乎是在刻意躲著他的丈夫。李從德太清楚,像這樣不能擔事隻會把老婆推出來擋事的人,將來這女人一定不會好過,兩個也不會好過。
她從口袋裡拿出沈如鬆給她的盤纏,一共鼓鼓一袋子,一百兩,遞給她說:“你既然你能不懼生死為我寫名,你定然也是個明事理的女子。我沒有什麼其他的能給你,我道你不一樣,這錢你先拿著藏好,莫要給你丈夫知道。如今女子處境艱難,我能幫的少之又少,這個道理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那農婦不想收,李從德再三推過去,她也隻好收了,小心翼翼的給藏到了一口大缸之下,再來時抹著淚,仿佛有很多委屈說不儘,最後隻說了四個字:“謝謝大人。”
……
李從德處理完這件事後,翌日清晨才離開。期間一夥人住在兩家好心的農戶家裡。
李從德跟顧榮安睡在一間民房裡,房間有些小,顧榮安讓李從德睡在床榻之上,自己則打了個地鋪在地上睡覺。
二人睡不著,在黑夜中對話。
李從德問:“這個結果你還滿意嗎?”
顧榮安“嗯”了一聲。
李從德歎氣說:“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計較,你就是心太軟了。我也何不是心太軟呢,可這世道如若心太軟,就沒有公正存在。”
顧榮安:“你說得對。”
李從德翻了個身,輕聲問他:“你會覺得我在多管你的閒事麼?”
顧榮安在黑暗裡笑了一下,笑聲很好聽:“怎麼會呢。我就是性格太軟罷了,見不得孩子受苦,你性格強硬正好與我互補。我挺開心的從德。”
李從德打開火折子,點燃蠟燭,瞧地上涼颼颼的,對他道:“你上來跟我睡吧,這炕上還挺寬敞的。”
顧榮安一聽紅了臉:“說什麼呢,你我尚未完婚怎能睡一張床。”
李從德嘿嘿一笑:“那就能睡一間屋嗎?”
“……”顧榮安啞然。
李從德向他伸出手:“彆扭扭捏捏了,都是早晚的事情。況且我又不對你做什麼,你放心好了。”
“……”顧榮安再次啞然。
不過這次他沒拒絕握住了李從德的手,翻身上床,與她緊挨著睡在一起。李從德怕他著涼特意給他撥去好多被子,又被他撥回來,他緊繃的豎躺著,一動不敢動,隻有嘴敢動:“好了,睡吧。晚安。”
李從德“嗯”了一聲睡了。
可這一晚顧榮安卻怎麼都睡不著,背後猶如被火燒似的,汗流浹背,他想,大約是緊張的,他隻要一聽到李從德的呼吸,心就會跳得很快,全身僵硬得厲害。
這種情況就會造成第二天腰酸背疼,精神疲勞,以及眼圈青灰,整個人狀態不好。
相反,李從德睡得很安穩,一夜未醒,大抵是跟顧榮安幼時便在一起長大,她不在意這些,還覺得挨在他身邊睡覺很安穩。
顧榮安一上馬車就耐不住睡去了,躺靠在馬車裡。李從德怕他睡得不舒服,刻意坐到他身邊,讓他枕著自己的肩膀睡覺,如此,她一瞬覺得自己很強壯,不免心裡嘿嘿直笑。
馬車從早晨行駛到下午。
李從德肩膀都酸了,卻沒舍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