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了周考、月考、模擬考、期末考,可憐又苦逼的莘莘學子們總算熬到了可以允許他們暫且喘口氣的寒假。雖然這個寒假近年來已經一度縮水,從最初的1個多月被克扣到短短的14天,但這依舊不影響它在廣大學子心中值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慶賀的地位。
人與人的悲歡有時並不怎麼相通。
這個寒假對彆人來說算是件值得高興到可以哭上一鼻子的事,但到謝煜這兒,就成了件鬱悶到不止要哭一鼻子才能緩解的事了。
高興,嗬嗬,他倒是想高興,可問題是他能高興的起來麼。
謝煜仰天長歎。
他才談了兩個禮拜不到的戀愛啊,感情基礎都沒怎麼打牢靠呢就放假了。放假就放假唄,偏偏這個時候郝萌的媽媽帶她回了老家準備過年,謝煜的爸媽也特意從國外趕回來,連他和爺爺一起接回家團圓。
嗬,過年,團圓,團圓個鬼!
看著自家兒子長籲短歎、鬱鬱寡歡的模樣,謝煜的老媽徐翠翠女士終於坐不住了,她扭頭小聲的問一旁的謝煜爸:“不知道是我想多了還是,我怎麼總感覺咱們這趟回來謝煜好像不是很開心?”
“瞧你這話說的,咱自己親兒子還能不待見咱倆回來麼,應該是……是……”謝煜爸是了好一陣,終於是出個較為合理的解釋,“……對了,一定是複讀的壓力太大了,給他點時間讓他自己緩緩吧,興許過幾天就沒事了。”
然而幾天後,謝煜長籲短歎、鬱鬱寡歡的狀態非但沒有減輕,反而還愈發嚴重了。
就在謝煜爸媽私下商量著是不是該給兒子找個心理醫生瞧瞧的時候,謝煜終於等來了他的靈丹妙藥:失聯了六天半的郝萌總算是給他回過來了一個電話。
“喂……”
郝萌這頭隻來及說了一個喂字,電話那頭就已經開始了怨婦式滔滔不絕的控訴:“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知道你失聯了多久嗎?六天零十四個小時又四十三分鐘!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幾乎把你可能會遇到的最糟的情況通通想了一遍,你再這麼失聯下去我就要去報警了!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發了多少條微信嗎?失聯了這麼久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微信更是連條消息都沒有,你哪怕給我回個表情包呢!……笑,你還笑?!幾個意思?你是不是就單純的不想聯係我?咱倆才好了幾天啊你就厭了?你這個女人變心會不會變的太快了一點?……解釋?好,我聽你解釋,我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除非你告訴我你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否則我不能接受你這幾天對我的種種忽視!”
這口吻、這語氣,怎麼那麼像林蓓蓓喜歡的那種言情小說裡被霸道總裁冷落的小嬌妻呢。
郝萌輕咳了兩聲,儘量讓自己聲音裡的笑意聽起來沒那麼明顯,“……沒信號。”
“啊?”
“……不是不想聯係你,是我這裡沒信號。”這個解釋應該是合理的吧?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太安靜了,安靜到郝萌以為對方已經撂了電話。
她將手機拿離耳邊,確認了一眼是在通話中,才又擱到耳邊試探性的喚了一聲:“謝煜?”
短暫的沉默後,是某人氣到近乎抓狂的怒吼:“什麼窮山惡水的破地方啊?怎麼連個信號都沒有?!還有,你用的什麼公司的通訊卡?趁早換了它!什麼破玩意兒!每月催繳話費、清零流量那麼積極,結果連最基本的通訊信號都不能保證全覆蓋。你說這些資本家也真是喪良心,一年狂攬十幾個億,拿出一部分來多建幾個基站、信號塔會死嗎?……”激情澎湃的罵了一分多鐘,他又突然意識到一件事,“……等等,不是說沒信號嗎?那你是怎麼打過來的?”
“我現在在鎮上,陪家裡人來買點明天過年要用的東西。”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過了年吧。”
過了年?這也就意味著他還要在沒電話、沒短信、沒微信、甚至連個表情包的回應都得不到的日子裡挨上兩天!
謝煜的心情頓時就不美麗了,他重重的往床上一躺,歎了口氣,委屈巴巴道:“……什麼嘛,本來還想明天晚上在跨年的鐘聲敲響的瞬間第一個搶著跟你打電話互道\'新年快樂\'的,現在倒好,徹底沒指望了……”
聽起來他是真的發自肺腑的覺得遺憾呢。
不等郝萌開口安慰,謝煜已經在自我調節中緩了過來,“唉,算了,今年就隻好先這樣了。不過咱們可說好了,以後每年過年的第一聲\'新年快樂\'你可得留給我……”說完他又覺得不妥,立馬又否決掉自己的前一句話,“嘖,還是算了,到時候再看吧。以後過年搞不好你還要回這裡,這件事是你家裡人定的,你說了也不算,鬼曉得一年的時間這裡的信號能不能有質的飛躍。欸,你說我給市長熱線打幾個電話反映一下有沒有用?對了,我還想到個好辦法,要不以後每年過年你都提前幾天把音給我錄好算了,你覺得怎麼樣?雖然這樣好像是失去了一些意義,但怎麼著也算我們一起成功跨了個年,你說呢?……”
“謝煜……”雖然郝萌很不想打斷他,但現在不打斷好像是不行了,她得趕在對方把話題帶到更偏的溝裡之前刹住它,“……我一會兒就要回去了……”
時間有限,大哥咱就撿重要的說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某人排山倒海般的叮囑再次襲來,“回去的路上當心點兒,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聊天,陌生人給的東西尤其不要吃……保護好自己,彆讓任何人欺負了你,不爽了一定要第一時間懟回去,管他是誰,就算不能當麵頂撞,也一定要在背後狠狠的多罵兩句,千萬彆委屈自己……貼春聯的時候最好讓彆人去,踩著凳子爬上爬下的多危險,如果非要上去不可,也一定要找個人在底下幫你扶著凳子,萬一摔下來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吃餃子的時候記得挑最後盛出來的那碗拿,包著硬幣的多半都在那一碗……放煙花爆竹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千萬彆崩到自己,看的時候離遠一點兒,捂住耳朵的時候記得不要閉緊嘴巴……”
郝萌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剛為什麼要提醒他了。
這下可好,徹底插不上話了。
二十三分零十七秒的通話,她全程加起來說的時長都不知道有沒有謝煜的零頭那麼多。
冗長又事無巨細的關心,細細碎碎,卻並不叫人覺得厭煩。畢竟這樣的話,已經好久好久都沒人跟她說過了。郝萌想,大概是因為在彆人眼中她已經足夠懂事、足夠成熟了吧。
身處銷售要職,樊惠這些年吃過的窩囊飯不在少數,但憑心而論,沒有一頓的憋屈程度能超越逢年過節回老家吃的這頓。
講真,要不是她家那口子長年累月在外回不了家,又是紅包雨猛砸又是千叮萬囑的求她務必忍過這一天,這頓飯真的不吃也罷。
就說她那奇葩的公婆吧,從買菜到做飯再到賠笑,她提供的是一條龍服務,得到的卻隻有一句“今晚這飯還湊合”,瑪德,居然連句“辛苦了”、讓她坐下休息休息的場麵話都懶得說。還有她那神奇的小姑子,也不知道人家是真不懂眼色還是單純傻,她在廚房忙的熱火朝天,人家來來回回進出那麼多次,除了叫兩聲“嫂子”外彆說搭把手了,端盤菜都要喊郝萌來。怎麼著,合著她們母女是千裡送上門來供他們使喚的傭人唄?
這都算了,反正一年也就這麼一回,咬碎牙忍過去就是了,可老兩口飯桌上一直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她的寶貝女兒是幾個意思?什麼叫“女孩子學的再好有什麼用,最終還不是要嫁人的”?什麼叫“萌萌大了,又是個女孩雞腿吃不吃的無所謂”?怎麼就無所謂了?吃個破雞腿還要看他們搞性彆歧視,真令人倒胃口。還有她小姑子家那娃,你說你非盯著你姐碗裡那個雞腿乾嘛,它又不是開過光,又不是吃了就能立地螺旋升天!真是服了!!
一頓飯吃的樊惠是如鯁在喉,想掀桌子的衝動更是三番五次的往出冒,扭頭看了眼自家委屈的低頭捧著碗數著米吃的食不知味的女兒,她心裡更不是滋味了。所以當郝萌提出想出去散散步、透透氣的時候,她幾乎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
時針走到十一點多的時候,謝煜再次接到了郝萌打來的電話。
電視裡不太好笑的小品正煽情到吃餃子的環節,謝煜看著手機顯示屏上那個熟的不能再熟的名字短暫的發了幾秒的呆。
接起之前他還在想,現在的電信詐騙已經高科技到可以篡改他手機裡備注名的程度了嗎?還有,哪家公司這麼慘無人道、暗無天日,這種炎黃子孫普天同慶的大好節日也不給底下人放個假。
直到郝萌獨特的聲音順著電話線爬進耳朵,謝煜才在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中漸漸反應過來,“……郝萌?”
“嗯……”
電視裡,小品演員們排成一排,在大團圓式的結局裡手挽著手唱起了最後的歌,稀稀拉拉的掌聲被音樂帶著逐漸打起了節拍。
謝煜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一口似的,一躍從沙發上跳起,衝進臥室,反鎖上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做完這一切,確定再沒什麼雜音影響自己,才又捧著手機小心翼翼的再次確認對方的身份,“……郝萌?真的是你?!”
電話那頭也再次配合道:“嗯,真的是我。”
是了,真的是她!
這個念頭像炸雷一樣在腦子裡爆開,所帶來的欣喜和衝擊都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