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青銅大鐘響徹天地的聲音,屋內的人頓時鴉雀無聲,原本喜悅的氛圍也一掃而空,這其中尤其以項鶴對明覽的陰影最深,他的擔憂也最大。
項鶴深深吸了口氣,“明覽……”
他話沒有說完,但是雲白知道他的意思,順溜地接下去,“明覽這個狗東西王八蛋殺千刀的玩意,肚子裡麵又在醞釀什麼壞水,以前就是個不好對付的玩意,現在加上了羅勇,就更加不好對付了!”
項鶴和雲白兩個人肉眼可見的煩躁起來,一群技術宅們聽見動靜,紛紛朝這邊走來,將雲白為首的四個人圍在中間,神色緊張地盯著雲白,想要她拿個主意。
經過雲白剛剛的介紹,雲夢澤大概了解了這群技術宅們的情況,之前那名嫩黃女修叫做黃信,是名丹修,隱約是幸存下來的技術宅們的中心人物。
黃信說:“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幽州風俗不同,每當青銅大鐘在城內響起,就代表有大事發生,城主會出來對所有的城中修士講話,上一次青銅鐘響還是羅刹門在幽州大開殺戒的時候。”
雲夢澤若有所思,那這一次,是什麼事情,能跟羅刹門禍亂相提並論呢?
總不能是星月學宮弟子惹出開的禍端吧?明覽敢說,其他人敢信嗎?
但很快,雲夢澤就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明覽的臉皮和決心。
幾個人決定出去聽明覽的公開演講,雲白有些猶豫,“要不你們還是留在這裡吧!不然出去被人發現的話豈不是會惹上禍事?”
雲夢澤想了下,搖搖頭:“不,既然城主要公開講話,那麼大家最好還是一起出門,畢竟這麼大的事情,出門是正常的,不出門才是與眾不同,要是被人發現有人躲在屋內,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其他人都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在醫修項鶴的幫助下,做了些細致的偽裝,又改換了服飾,才出門去。
一行十幾個人出門去,混在人群中毫不顯眼,雲夢澤先前還在擔心有旁人覺得十幾個人在一起很奇怪,會引人注目。
但是出了門才知道,一大家幾十口人一起出來的也不少,他們十幾個人混在裡麵稀鬆平常。
旁邊人聲嘈雜。
“城主有什麼大事要跟我們說嗎?”
“老王,你們家就沒有什麼小道消息?我記得你大嫂的前女婿剛結的親家,就在城主府當花匠,他就沒有跟你們透露點什麼?”
“這我哪知道呢!你也說了是前女婿了,不管城主要說什麼,總歸是有大事要宣布,我們去聽著就成了!”
“是啊,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大事太多了,就說那些宗門世家,一夜之間就搬離了光華城,我那間小小的茶水鋪子,再也不會被人強行賒賬了!”
“對對對,也不知道明城主如何的禪精竭慮,竟然說動了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宗門世家離開我們光華城,我城郊的大女兒也說,這段時間沒看見來強行征收仙草靈植的修士了!說是以後都不會來了,他們種出來的仙草靈植,都歸自己管!”
“多虧了城主啊,我們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雲夢澤沉默地聽著,往常聽彆人說話來搜集信息是她最興奮的事了,但是現在她心底發沉,一點也沒有聽到八卦的趣味。
公儀靜察覺不對勁,附在她耳邊問:“怎麼了?”
溫熱的吐息在耳畔接觸,又很快分開。
雲夢澤抬眼看了他一下,“我不知道我推論的對不對,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樣,那明覽現在做的這件事很難評判,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善舉。”
最後兩個字說得極輕,雲夢澤不確定公儀靜有沒有聽到,他沉默地繼續走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城主府前麵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雲夢澤他們來得遲,沒能占到前麵的好位置,隻能在後麵位置站著聽。
他們這群人格外沉默,跟旁邊興高采烈熱議此事的修士形成鮮明對比,格外的格格不入。
很快,明覽出現了,底下的修士們一陣歡呼,明顯看得出來他這個城主有多麼的受人愛戴。
黃信抬起頭看過去,但是她眼底一點也沒有周圍修士的喜愛之情,相反,她的眼裡刻著深刻入骨的仇恨。
怎麼能不恨呢?
一天之間,一夜過去,宗門消失,同伴隕落,氣派的建築被夷為平地,各地上供的仙花被連根拔起,她最熟悉的煉丹堂被付之一炬。
他們消失得徹徹底底,就好像從沒有存在過一樣。
可是怎麼可能呢?
黃信還記得,她第一次來到無咎門的時候,老門主拉著她的手,一步步地走上去,從此,她就跟無咎門結下緊密不可分的聯係,煉丹堂是她去的最多的地方,甚至就是她的第二個家,忙起來的時候還會在裡麵打地鋪。
然而、然而……
然而這些千篇一律的單調生活,都被上麵的那個男人給毀了!
黃信咬牙切齒,要不是那個晚上,她幸運地被藏到地下室,那麼現在深埋地底的人就有她的名字!
黃信當時被藏在地下室裡頭,聽著上麵同門的慘叫驚呼,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捂著嘴平複心情。
下一個瞬間,慘叫驚呼都消失了,變得一片寂靜,但是黃信知道,這遠遠不是結束,因為血液滲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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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信從來不知道許多個人的血加在一起竟然能有這麼多,粘稠的紅色液體很快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地麵,但是它們越來越多,地麵也沒辦法承受,於是血液順著地麵的縫隙滲了下來,滴在寥寥幾個幸存者的身上。
黃信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任由代表著往日裡最是親密無間的同伴的生命,一點點地滴落在自己身上,一滴滴地消失。
然後,那個噩夢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就這些了嗎?這些夠嗎?”
黃信熟悉這個聲音,是慈眉善目,最是與世無爭的城主——明覽。
另外一個聲音隨後響起,“唔,勉勉強強吧,先用了再說!”
黃信把嘴唇都要腰出血腥味了,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反而借助這股痛意,逼著自己去記住上麵發生的一切,好出去之後為他們報仇。
第二個響起的聲音聽得黃信腦子都要炸了,它飽含著森然惡意,好像是從上古而來的惡魔,好不容易逃離了囚禁它的封印,來到了人間。
今天,黃信才知道,原來第二個聲音就是羅勇,那個被一直封印在光華城底下的羅刹門惡魔!
明覽不知道用了何種辦法,跟羅勇達成協議,還放了他出來,讓他附身在自己身上,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那個晚上,上麵的房間至始至終隻響起一個腳步聲。
是因為羅勇和明覽,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為一個人了!
此時此刻,明覽站在高台上,對下麵做出了一個手勢,修士們馬上安靜下來,準備聽他說話。
雲夢澤的一顆心越來越沉,明覽的影響力和控製力可見一斑,連話都沒說一個字,就能讓城內修士言聽計從。
雲白也很有感觸,但是她的感觸跟雲夢澤的毫不相同,她感歎了一句:“好帥!”
然後做了個跟明覽一模一樣的手勢,又覺得姿勢不夠帥,沒有學到明覽的精髓,決定回去好好練練,下次跟人比刀法的時候可以在賽前放狠話。
雲夢澤看看周圍,滿臉苦大仇深的幸存技術宅們,一臉躍躍欲試的雲白,時刻注意雲白出格動作的項鶴,手一直放在春水劍上的公儀靜。
雲夢澤深深地為自己歎息。
有一群不靠譜的同伴是個什麼體驗?
也許是黃信仇恨的眼神太過突出,明覽的視線往這邊掃過,雲夢澤眼疾手快,狠狠一擰黃信的腰,讓她低下頭,自己則一臉崇拜狂熱地看上去。
明覽沒看到想要的東西,轉而投向另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