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府之良郡,東接廬州,西交江府,故名“廬江”。襟二江,帶庭湖。冠五嶽,臥蒼原。川澤磅礴,東西貫流而駭矚,山原巍峨,南北曠聳以盈視。登高以眺四天,觀雄州霧列,臨樓而望八荒,歎俊采星馳。」
“『廬江郡』的怪談?二位怎麼突然想起問我這個?”
蘇砧有些詫異,那件塵封多年的舊事,即便是本地人都很少再提起,沒想到如今卻被兩個外鄉人重拾。
“是這樣的。”特寒裡亞解釋道, “之前您為我介紹過,『豐登村』是『廬江郡』周圍方圓百裡唯一的村落。也正是如此,才使得村民能夠擺脫對天氣的過度依賴,轉而以商謀生。可我等又轉念一想,這『廬江郡』以商業繁華而聞名天下,交通也算四通八達,周邊為何卻隻有一個小小的『豐登村』作為中轉站?於是我二人趁眼下閒來無事,便四處打聽『廬江郡』的往事,儘管因年歲久遠,已是眾說紛紜而難查其實。”
“村民所說的都是些顛怪離奇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們便想,我這個村子裡最年長的人,或許對於廬江郡的往事了解得更多?”蘇砧並沒有避諱,隻是先反問道, “不過我倒想知道,你們都聽到了哪些『傳說』了?”
“大多是關於妖魔鬼怪為非作歹的。”亞特拉斯雙手一擺, “忘恩負義而被剖屍下咒,永世不得超生的男子;或是因愛生恨,失心而著魔化作惡鬼的女子;抑或,是被親生父親賣到勾欄院下,憤恨而變成冤魂的落魄小姐,諸如此類。”
蘇砧眉頭微動,隨後又問: “對於這些『流言』,二位可有何看法?”
“若是在其他地方,這些故事背後的真相或許還值得探究一二。”特寒裡亞皺眉, “但廬江郡不僅是周圍人煙稀少的問題。作為一個以商業聞名的城市,郡中卻無官府管轄,下至日常維安,上至斷罪判案乃至征稅,都全權交由一個商會代理,著實令人費解。”
“嗬嗬。”蘇砧滄桑的笑聲總是透露著一股令人費解的韻味, “鼎鼎大名的『禦川商會』,假天子之名以禦百裡廬江,將『廬江郡』治理成我大魏國商業之典範。朝廷向來隻約談其會長,卻從不派欽差一類官員監管,更妄談直接差人治理。”
“當然,對此抱有疑惑的也不止你們。畢竟在最初,將『廬江郡』打造為交通樞紐的,也是朝廷而,而非是禦川商會。將到手的羔羊又轉後贈予無親無故的他人,在任何人看來都實在匪夷所思。”
“事實上,朝廷並非沒有嘗試過派人統轄廬江郡。但大約自七十年前起,為官者但凡接手廬江郡內事宜,或任何出入廬江官府之人,十五日之類必逢災禍。即便僥幸撿回一條命,也得落下終生的病根。也正是那時,民間才開始流傳廬江郡有妖邪作惡,一並致使當地人對官府也是避而遠之。”
特寒裡亞麵色一沉,這其中的蹊蹺不言而喻: “可畢竟是有利可圖之事,朝廷斷然不會對其放任自流。既然如今的局麵是迫不得已,想必先前已為那些『怪事』勞過不少神吧?”
“確實如此。”蘇砧頷首,“當年廬江官府曾發布懸賞,若有誰能降伏妖邪,便賞黃金萬兩,綢緞千匹,甚至還能加官進爵。但即使許諾了如此豐厚的獎賞,不僅是普通人,連同那些受邀或慕名而來驅邪的道士巫婆,但凡多靠近官府幾步,都會驟然變得誠惶誠恐,避之唯恐不及。”
“雖說也有少數人敢於鋌而走險,涉足其中。不過……下場也都那個樣。”
“唉,這件事當時鬨得沸沸揚揚,以至於天子都曾親自昭告天下,求能人異士以解廬江之邪,但終究是竹籃打水的功夫罷了。”蘇砧歎道,“然而,百姓的日常糾紛與郡城事物又急需有力的組織介入管理。朝廷的千方百計逐一破產後,又被折騰了二十餘年的廬江郡,終於等到了禦川商會的橫空出世。從一開始自發在民間參與調解矛盾,再到後來接受委托,治理郡城內外大小事務。久而久之,禦川商會便成為了不管是名義還是事實上,都名副其實的廬江郡之主。”
“因『禦川代政』一事,心有不甘的老皇帝鬱鬱而終。當今的天子自知無力改變局勢,便索性直接光明正大地將整個廬江郡都托付給禦川商會自治。四五十年的風平浪靜後,也沒人再想去追查事情的緣由了。
“不過……若是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談,倒的確是個經久不衰的好故事。”
“降伏妖邪,驅魔除穢……”蘇砧語態淡然,但特寒裡亞卻是眉頭緊鎖, “他們這是已經默認此事並非自然或人力所為了啊。”
“若隻是兩三人因此喪命尚且說得過去,畢竟是無人生還的慘案,又追查不到任何線索。”蘇砧並沒有在乎亞特拉斯嘲弄般的語氣,又收拾起手邊的東西來,“所謂『虛實難分謂之鬼,陰陽不測謂之神』,鬼神之說,本就是由認知的局限而來的嘛。”
“倒是話說回來,世間萬物玄妙莫測,說不定還真有鬼神一類的存在呢。”
“這麼說,蘇先生也認為廬江郡一事是因鬼神而起?”特寒裡亞問道。
“隻是覺得,這樣的原因更容易讓人接受罷了。”
“對了,家父曾經在廬江郡生活過一段時間。隻是在那件怪事發生後不久,便舉家遷離來到豐登村生活。每當有人問及當年搬遷之事,家父都避而不談。由此我猜測,廬江之事或許也另有隱情。”說罷蘇砧便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簫,“當年走得倉促,除去衣物糧食外,這便是家父從廬江帶走的唯一的東西。不說能助二位公子窺出其中的前因後果,且暫作護身符之用吧。”
“蘇老先生,您這是?”
特寒裡亞作勢推辭,反倒是亞特拉斯十分隨意,微微屈身就順手接過了洞簫:
“既然蘇老先生已經猜到我們的意圖,那我就代兄長多謝成全了。”
蘇砧隻是笑笑,隨後便轉身回房。
……
“呐,閒逛了這麼多天,終於可以去乾點更有趣的事情了吧?”
來到村外後,亞特拉斯一邊把轉動著玉簫一邊說道。
“你先彆玩了。”特寒裡亞奪過亞特拉斯手中的洞簫, “老實說,孤命二十八星中,正是因為感受到心月狐上始終盤踞著一股異常強大的怨氣,加之又無神庇佑,所以我才將這裡當作此行的首站。既是了解風土,亦是希望能夠有機會將殘留在此地的怨氣解決。”
“好巧啊,我也是被那股莫名的怨氣吸引而來的。”亞特拉斯雙手背在身後,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麵, “不過將它的盤踞定義為『強大』,倒不如說是『倔強』吧。”
“倔強?”
“從附近的情況來看,那道怨氣在此地盤旋已近百年,卻仍然沒有將要散去的跡象。雖說,也有缺少神力驅散的緣故,但在這種無神的國度,它同樣沒有辦法持續獲得神力作為支撐。單單憑借『人』的力量和執念,也能持續這麼久,這難道都算不上倔強嗎?再者——”
亞特拉斯聽起來稍微嚴肅了幾分:
“它先前明顯就遊蕩在這附近,自從我們來到後卻突然消失不見。看上去……或許還保留一些神智?”
特寒裡亞自然也感受過類似的變故:
“此言不假。而蘇先生所講述的廬江變故,便發生在大約百年前,或許能以此為線索,找到些蛛絲馬跡。”
“希望如此吧。唉,之前還以為怨氣是盤踞在豐登村,沒想到是廬江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