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隨著那股暖意逐漸遍布全身,一種難以言說的舒適感由眉心散開,在他全身久久徘徊。正當特寒裡亞還沉浸在這股安詳中,轉瞬之間,恍若鐵製的閥門被磁力所吸引,他體內的某種力量竟像是呼應一般地開始自主流動。這種程度的運轉對特寒裡亞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可對他的認知卻是一次徹底的打擊:
怎麼可能?為什麼我的本源會回應這種力量?
儘管滿心困惑,但為了避免露出端倪,特寒裡亞還是迅速控製自己冷靜下來,以維持體內更接近人的狀態。血脈經絡中蕩漾著宛若春日的洋流,隻是這一次他卻不敢再掉以輕心。
不知又過了多久,最後一抹漣漪般暖意徹底散去,也宣告特寒裡亞懸著的心終於能夠落下。
“有勞,法事已經結束。以我目力之所能視,公子體內並無異樣。”
特寒裡亞也學著樣子起身抱拳道: “應該是勞煩姑娘了才是。”
“嗯,不過,縱然公子身體無恙,但畢竟是初到廬江郡。若是形單影隻,無論守衛還是當地百姓,都難免心生疑慮,解釋起來又會平添不少瑣事。若是信得過,公子可與我一同入城。”
隻是單純熱心?還是另有目的?畢竟帶著點兒做賊心虛的心理,對於郭南鳶如此熱忱的建議,特寒裡亞不由得懷疑起她的動機。但警惕歸警惕,他也不得不承認此言在理,為了調查能夠順利進行,便索性答應了下來: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接下來幾日也都麻煩姑娘了。”
“噗。”
郭南鳶卻不禁笑了起來,看著不明所以的特寒裡亞,她便爽朗地解釋道:
“我在想,要是接下來的相處,我們還這樣一口一個‘公子’、 ‘姑娘’地稱呼對方,未免也太滑稽了些。”
“又或者說——”郭南鳶歪著腦袋,似乎是想換個視角觀察他, “你一直都這麼正經?”
眼前的郭南鳶像是驟然變了一個人,搞得特寒裡亞有些手忙腳亂。他當然並非是嚴肅之人!隻是身處於陌生的世界,與人交往,總覺得還是以遵守當地的禮儀為好,這才有了剛才那般頗為正經的發言。
隻是,眼前這女子,似乎比自己還能裝啊?剛剛還是如清風明月一般肅穆得隻可遠觀,眼下解除了對自己的警惕,又變得近乎古靈精怪。
“畢竟初次見麵,難免拘禮。”
“意思是,之後就不再是『初次見麵』咯?”郭南鳶將桃木劍和咒符收入一個小囊中, “好啦,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進城找個住所再說吧。”
“那是什麼?”
特寒裡亞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因為眼前這個人類女子而感到驚訝了。不過好在看上去郭南鳶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提問,隨即便脫口而出:
“這是道家子弟都會裝配的『乾坤儲物囊』,用以儲存一些隨身物品。彆看它體積小,能盛放的東西可不少呢。”
“原、原來如此,還真是玄妙。”
落日的餘暉灑落在平平無奇的草地上,像是鋪就了一條黃金路。車水馬龍的商隊便踏在這樣的路上,像是蠕蟲一般爬入棱角分明的廬江郡。自步出幽冥陌路,濃霧散去之後,這還是特寒裡亞第一次看清廬江郡的輪廓。怎麼說呢?夕陽是捉弄時間的好手,似乎已經提前讓整個城市披上了秋色。這是原野上唯一的景色。也是來往過客心中唯一蘊藏著瑰寶的琥珀。一路上,特寒裡亞並沒有再發現什麼異常。
儘管在入城時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但在郭南鳶的幫襯下,特寒裡亞最終也順利地進入到廬江郡城內。
“呼,你們守軍怎麼還是這樣,見到生人就一驚一乍的。”郭南鳶對著一名衛兵抱怨道, “郡城內不是很久都沒有再發生過凶事了嗎?”
“小姑娘啊,就算再過個一百年,隻要那座官府舊址還在,我們這些夥計就永遠放心不下。再一個,郭小姐你最近不在城內,隻怕是有所不知,前幾日你與你幾位師兄一同在冥幽陌路抓住的那個紅眼妖怪,聽說竟連『天罡震雷』都對他束手無策。眼下鬨得是人心惶惶,恰好臨近『萬商千帆百車十方博雲會』,這兩事堆到一起,聽守備隊長說啊,咱們城主現在已是焦頭爛額,誰可都不敢再給他添亂了。”
“咦?可之前傳書時,師兄告訴我他們已經將那個紅眼妖邪關押起來了啊?”
“好了,你們進去。”衛兵又招呼完一對夫婦之, “這話倒也不假,前不久那妖怪便被關到了『地泉靈眼』。聽說倒還挺老實的,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但話又說回來,誰又敢保證到了雲會那段時間不會出什麼岔子呢?所以城主還是想著,儘早除去這隱患為好。”
“原來如此,多謝常大哥,那我們就先進城了。”
“得嘞,你的工作也不容易,之後還要為雲會維安費神,趁著有空閒就好生休息吧。”
衛兵轉而繼續盤查過往的路人,郭南鳶則轉過頭對特寒裡亞抱怨道:
“呼,沒想到竟然需要借助『地泉靈眼』的力量,最近又有得忙咯——”
郭南鳶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大聲地叫喊著,隨後又把特寒裡亞的行李扔還給了他。
接過行李後,特寒裡亞又問道: “剛才你們說的那個地泉,又是什麼?”
“也對,畢竟你連幽冥陌路都還是第一次聽說。”郭南鳶一邊在前方帶路一邊說道: “廣為人知的是,廬江郡一帶盛行鬼怪之說,是因為怨氣深重,常會出現一些難以解釋的現象,對此你應該已深有體會了。”
“但進城之後,相信你也能感受到,這裡的環境與外地並無差異。除去官府舊址外,一切都顯得再正常不過。”
“這繁榮而充滿生機的一切,都歸功於廬江郡的地下,有一處堪稱神跡的『地泉靈眼』。也許是仙人憐憫世間而遺留的神水,又或許是天地精華之聚集。來源依舊是眾說紛紜,但無可爭議的是,那片地下寒泉所散發的仙氣之濃鬱,的確是當世罕見,乃是鎮壓暴戾陰森之穢物的最佳選擇。”
“這麼說,看來那妖怪的確是很難纏了,不過你們作為道家……”
特寒裡亞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突然爆發的慘叫聲打斷。
“啊啊啊!屍鬼!有屍鬼啊!”
突兀的叫喊就像是一把柴火,點燃了埋在每一個廬江人內心深處的炸藥。人群立即就變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亂串,好在衛兵們早已迅速冷靜下來,在各自長官的指揮下,或迅速組織民眾撤離,或逆著人群逃離的方向,趕往屍鬼可能出沒的地方。顯然,為了應對眼下這種狀況,他們已經演練過很多次。
郭南鳶本也想立即趕往事發地,但猶豫片刻後,還是拉著特寒裡亞朝反方向跑去。
隨著他們的奔跑,恐慌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郭南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整個廬江郡就要亂套了。天空閃過幾道金光,她也明白,眼下正是自己履行職責,以穩住世道人心之時。郭南鳶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
“屍鬼之事,作為道家子弟,我難以袖手旁觀。前方客棧的老板,見此令牌自然會為你安排房間,暫時就委屈公子在那兒留宿一晚,明日清晨我定會來與你會合。”
“姑娘保重。”
郭南鳶來不及回禮,點頭示意後便匆匆離開。
那幾道金光閃過後,人群顯然淡定了許多,特寒裡亞也趁此機會躲入客棧頂樓的房間內。安置好行李後,他便走到窗戶旁,靜靜眺望著事發之地:
“擁有力量卻沒有理智的生物,屍鬼……就是成劫獸嗎?”
“可為什麼,非得是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