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憂鬱、與理想 讓我們悄悄地相……(1 / 2)

人造天堂 冬日懷桑 6039 字 11個月前

######「讓我們悄悄地相愛吧!愛神正潛伏、在哨所裡,張開決定命運的弓,皺起眉頭。我熟悉愛神古老的武庫中的那些寶貝:罪惡、瘋狂與恐怖!——啊,黯淡失色的珍珠!啊,我如此冷靜的瑪格麗特,我如此白皙的麗姝,難道你不像我一樣也是秋日的一縷餘暉?」

想著想著,又一件壓箱底的事情躥了出來。

是的,當周殊宇終於願意嘗試一點點地接納他,向他敞開心扉時,自己的喜悅是不言而喻的。那的確是一股令人愉快的溫暖。真是奇妙啊!從表象來看,他還是一樣的冷漠而沉默寡言,自己也仍然熱衷於虛偽的親切。但他們各自所築造的隔閡,於他們個人與外人之間的牆壁,的確也消失不見了。

準確的說,是那兩堵牆已經交融在了一起,一邊是他們兩個,另一邊才是其他人。在兩人的世界裡,他對孫銘辰來說已不可缺少,就像一種新的惡習或罪過。(這當然不會是愛,如果沒有愛,人與人才容易交往。)就像一個想要感受奇癢的人,疥癬對他而言便成了生活的必需品。

所以,孫銘辰對這個他可以獨占周殊宇的小世界很是滿意。——牆的交融,這個過程儘管聽起來相當冗長,可實際卻發展得十分迅速。並不多幾日,他們的相處就變得正常起來。(這正是身處同一個世界的人所具有的特性。)哪怕是在那頭最庸俗的人看來,也說不出他們在交往的過程中存在任何異樣。

但仍有一點,或者說某些方麵,那些過往的經曆所留給他的傷害,卻是無法再抹去的。誠然,周殊宇的存在能夠淡化那頑劣的心理,卻也無法將其徹底撫平。——譬如曾經一心求證的執念,(那套凶暴的理論)使得他對於施加……某種限度之內的傷害尤為迷戀。

……

大約是在準備拍攝一場班級微電影的那段時間吧。(像是害怕天上的眼睛似的,總感覺有必要先強調一下:在那滴滴答答的交往之後,我早已不再是那樣的人了。——必須得強調一下,否則接下來的自我審判就再無法進行下去。)

孫銘辰自然是劇本的男一號,而周殊宇也毫無疑問地成為了等待分工的一名無名小卒。兩人對自己的身份安排都感到滿意。(若硬要說哪兒差強人意,或許就是自己在大部分排練時間都無法見到周殊宇。)

可是直到最後他才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幼稚的報複。

說到警匪戰,的確是經典年代偉大的遺產之一。善與惡的正麵衝突,永遠都能抓住那一顆顆渴望躁動的心。就連孫銘辰都不得不承認,穿上那套複古警察戲服時,他的確是感到了一陣熱血澎湃。劇本也很簡單,十來個字就能說清楚:查案、對峙、交火、解救人質。——簡單的同時還能做到毫無新意(真是了不起),具體內容皆是美其名曰『借鑒』的古早警匪片。唯一的『改進』,就是增加了不少無聊且做作的台詞。

啊、既然都說了是報複,那麼也就不難猜到,周殊宇最終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是噢,人質。)

當前半部分終於拍完後,其他人便嘰嘰喳喳地一哄而散。孫銘辰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卻仍舊沒有見到周殊宇的身影。

“喂,你還在等他嗎?”最後一個離開的人這樣說道,“會不會因為沒有戲份,已經走了啊?”

“不會的。”他笑著回道。(那個人,畫蛇添足者之一,故作關心的姿態也太明顯了。)

於是等他一走,孫銘辰就開始了在這棟幾近廢棄的城郊荒樓中的尋找。

憑借一種不便言說的天賦,他很快就來到二樓某個完全背光的房間。跨過遍地的碎片以及看不出原形的不鏽鋼框架,在那個被破損不堪的由夾板所堆積的角落處,他找到了周殊宇。

“走啦,你沒聽見他們都走了嗎?”

“沒有,他們都走了嗎?”他的話聽起來有種意料之中的平淡。

“走啊。”

見他還蜷縮在那個由夾板搭建的漆黑小屋內不為所動,孫銘辰又疑惑地追加了一句。

“走不動。”“他們不會把你的手腳捆住了吧?”

(想到自己當時是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實在慚愧。)

“差不多吧。”(一如既往地,用委婉的詞句來表達肯定。)

“你先出來,稍微、探出來一點。”“嗯。等、等下,唔……”

他似乎使勁兒地掙紮了一下,頭卻不小心碰著了板子。這棟危屋一震,灑下些灰來。

“沒事吧?”“馬上就好。嗯……”“不、不急事的,慢慢來……”

“啊。”

在臨近出口處,他又摔倒一下。這聲極其淡定的『驚呼』著實可愛。

“嗯,我馬上幫你解開……”

扶住周殊宇,一點點拖著他出來。孫銘辰一邊說道,又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剛剛是救了一隻灰頭土臉的小貓。

重新回到寬敞處,孫銘辰便著手先為他解開手上的繩子。結的樣式他已再熟悉不過,可他卻仍然解得很慢。

“會疼嗎?”“還好。”

於是他又問:“為什麼不向他們提出異議呢?被綁著的感覺很不好吧。”

周殊宇卻突然不再回答,仿佛已然看出他是在明知故問一樣。

“因為他們對你而言無所謂嗎?”他這才終於點了點頭。“你可真是夠執拗的。”

“倒也不全是。”他又突然開口道,“以他們的魄力,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再說了,反正你遲早也會找到我的。”

是麼?他們的伎倆,的確也隻稱得上無足輕重的『為難』而已。孫銘辰的頭腦忽而被這句話所引發的熱浪所吞沒。尤其是此刻,他已經解開了繩結。手腕上被麻繩勒過的痕跡清晰可見,刻在香遠益清的潔白之上,就像係在雪白石膏柱上的一串串祈福的紅繩。

孫銘辰不禁咽下一口口水。但周殊宇被囚禁在某間黑屋中的場景,卻已經粗暴地闖入了他的腦海之中,——這可不行,——手腕間摩擦過的痕跡,——天呐,自己怎麼還是會想這些,——他們就沒有想過,封上他的嘴會更真實些嗎?——誰來救救我,——渾濁的空氣,破敗的房間,一片漆黑,他當時又會想些什麼呢?——如此意料之中的不安,如薄冰般的不安,猶似一種病態的確信,正是他快樂的核心。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正隨著心跳加劇而越發急促,甚至有些斷斷續續的。一些往昔的畫麵也倏忽閃現:從高空墜落下來摔碎頭蓋骨、半張臉浸在血泊中的走鋼絲的雜技演員;被獅牙刺穿喉嚨,緊捂住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湍湍湧出的青年獵人。正此時,一個天賜的奇特玩具又在不經意間抬起欲求的頭來。如果是平時,對於這種自然的悸動,孫銘辰恐怕會感受到一種喜悅的好奇。——但現在可不是時候,他能感覺得到,如果任由這種黯淡而輝煌的快感膨脹下去,自己的理性將被徹底吞噬。——堅實的身體、鮮血、凋零。他像一個笨拙的罪犯急於掩蓋罪證那樣抓住周殊宇的手腕,似乎想保護它們免受自己視線的折磨。

像是一種突然性的『惡習』,或者說固定的『嗜好』,——這種異常的——sadistic的衝動,令孫銘辰感受到一種悒鬱的酩酊,某處同頭腦一樣昏脹得難受,——一種渾濁而憂鬱的衝動想要破土而出。(一個病人,大冬天想看凋零的蘭花,有什麼好奇怪的?)

“反正你遲早也會找到我的。”

唉,這可真是……令人慚愧。

這句話又在心中回蕩了好幾遍。雖說倒不像是含有什麼特殊的意味,但對於內心焦灼的孫銘辰來說,卻攪得他有些不得安寧。卻是在另一個方向的。(他那兩隻滾圓的眼珠子,此時一定閃著透亮的光芒。而自己則毫無疑問狼狽甚至滑稽不已。)

因此,在兩股激流的對衝下,那股病態的欲望中忽然湧出了一絲異樣的感動,糾纏著先前那股慚愧,他緊緊握住周殊宇的手腕。又回蕩了好幾遍。焦灼的不安中,兩種衝動都試圖爭奪霸權。自衛的衝動和欲望的衝動。直到此處的浪花終於擊散了彼處的漣漪,後者在壓抑中暫且歸於寧靜。感到一陣寒冷的悔意悄然滋生,他才長舒一口氣,說道:

“好啦,腳上你就自己解吧,我先去給我爸媽打個電話。”

“嗯。”他乖巧地低著頭,學著自己先前的動作,有模有樣地解繩子,的確是有夠笨拙的。

至於倉皇逃出的孫銘辰,卻並沒有給父母打電話。事發之突然,甚至還沒來得及讓他羞愧地原地蹲下,捂住通紅的臉頰。

在樓梯的拐角處,他突然遇到了一個自己始料未及的人。

“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