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其功於一役的力量自然不是如攔截網般散開的力量所能夠比擬的。隨著上空傳來清脆無比的破碎聲,「燼界」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聖柱中幻化出無數雙掌,抵住那張迫切地想要閉合的窟窿。尼克巴羅緊接著四翼齊動,如一支離弦之箭,一呼一吸之間就已衝至裂縫之處。他的預感越發強烈,在「燼界」之中,就連自己引以為傲的速度,都為一股莫名的阻止而受到限製。
“彆想逃!”
愛麗絲咆哮著,尼克巴羅身邊的空間便隨之迸發出恐怖的爆炸。漆黑的火焰如果一隻隻陰魂不散的鬼手,試圖抓住他、將他拽下。在左右躲閃之間,尼克巴羅也無時無刻不留心著她的舉動。那雙猩紅濃稠得能夠滲出血淚的眼睛。長鞭狂掃,每一次都不偏不倚地落在目標的前方。攻勢之淩厲,就連鹽約之槍招架起來都頗為勉強。
「燼·太一共刹骨灰」
長鞭上慘白的鉤與刺仿佛骨骼般肆意生長著,大約長到三分之一尺長,其根部便戛然斷裂。猶如一支支長了眼睛的象牙標槍,順著愛麗絲手中幾乎能夠掀起陣陣颶風的快鞭的指引,再次堵死尼克巴羅所有的前路。那毫無光澤的慘白長矛幾乎完全遮擋了引路的光線。
“吼——”
鷹身獅首的天使再度仰天長嘯,憑空一個翻身,便擋在尼克巴羅向敵的一側。與此同時,端持著天平的鹽天使也分化作細微的鹽粒朝著裂縫奔湧而去,緊緊附著於出口的輪框上,使得原本有合閉趨勢的裂縫反而又張開不少。
「約·萬袍修淵長誥」
刹那間,尼克巴羅的四翼散落下無數羽毛,化作成千上萬個衣著白袍、手指利劍的「審判度者」向著愛麗絲奔襲而去。同時,他也再次揮動手中的鹽約之槍,幾股涓涓鹽流就仿佛空間的手術刀,其流淌而過的地方,全都被劃開細細的縫隙。與光柱儘頭鏈接著地平空間的裂縫不同,這些口子的另一側,似乎是一片同樣灼熱且昏暗的地獄。密密麻麻的「太一共刹骨灰」難免落入其間,倒也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那裡、或者說這裡,難道就是黃昏的世界嗎……
完全區彆於現世界的另一個世界,是否也會有自己的獨立體係呢?任何一個世界中,最高『人之秩序』所代表的『皇冕』,以及最高『自然秩序』所代表的『法冠』,皆是不可或缺之物。而在『人之秩序』中,統治者的『權柄』與訓導者的『神柄』,則是監督或引導諸乖戾剛愎之徒走向正途的機關。好比自己如今執掌著這個世界的『鹽之神柄』,正是用以勸誡或淨化罪惡的靈魂,調和七情與六欲的矛盾,將其化作和諧的白色。
宛如七罪的頭顱,咄咄逼人的漆黑烈焰……
或許,那七首的咆哮,並非助威、無禮的挑釁,甚至並非向著自己,而是針對愛麗絲?
代表燃燒一切的「燼」,是否——也是一種淨化的象征呢……
給予混亂與放縱徹底的否定,將灰的燒成黑色,將黑的越燒越黑。
至於那令自己的法則遭受限製的阻礙,此刻也已不言自明……
「燼·輪獄天墓殺機」
麵對著天旋地轉的「燼界」,以及徹底陷入狂亂的、幾乎要將整個世界吞噬的烈火。就連唯一的洞口都布滿了漆黑的火焰。更要命的,愛麗絲已經殺光了數萬「審判度者」,正駕著嚎叫戰車朝自己殺來。
「約·萬界諸惡歸寂」
四翼合攏包裹住他的身體,猶如蓄力一般越合越緊,最終驀然張開,傾灑出四股滔天的鹽海,圍繞著尼克巴羅周遭的四個方位,一同朝著出口發出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擊。
哢——
波瀾不驚的廣賢城的上空,突然裂開一道傷口。隨後,大股大股的金色血液從中湧出。
他儘管逃出來了,卻已身負重傷。
左腹一道駭人的半圓形空缺,背後左下的翅膀被折斷——尼克巴羅的身體就像被拿走一塊拚圖的天使神像,身體殘缺,羽翼凋零,臉色暗淡無光——空洞的身軀被湛藍的天空填補,血液——以及被血液塗抹上金色染料的純白羽毛,就這麼在藍天下奔湧著飄零。
他雖身受重傷,但畢竟逃出來了。
不過,大概也正是因為受到近乎致命的創傷,他才能更直觀地感受到屬於自己的這個世界的善意——一股他往昔從未注意過的鼓舞之意。較之剛才在「燼界」時的處處受阻,自己的神力儘管並沒有得到提升,但在調轉的過程中卻順暢了不少。
「約·應許甘露之怡」
尼克巴羅將鹽約之槍置於可怖的傷口前,槍尖隨即釋放出一股柔和的光芒將傷口掩蓋住。並不多時,另一道身影騰空而出。毫無疑問是駕著戰車的愛麗絲。隻是如今她又再度恢複為孩童的麵孔,氣勢較之剛才也遜色了許多。——儘管如此,她竟能夠直接召喚一小部分的世界。這一點還是令尼克巴羅十分意外。世界之外的世界,又是如何存在的呢?
“以為逃出來,就萬事大吉了嗎?”
愛麗絲惡狠狠地瞪著他道。
“說這樣的話,你自己也是強弩之末了吧?”
的確,若非掌握了『鹽之神柄』,自己恐怕在脫離「燼界」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落得個□□隕落的下場。但僥幸即便如此,一股莫名的底氣也足以令尼克巴羅這樣毫不示弱地反問道。
事到如今,愛麗絲自然也清楚乾擾戰爭天枰的事物究竟為何。先前召喚「燼界」,實際上隻是一種儘量尋求複刻曾經習慣的戰場的下意識之舉。若是早就知曉世界能夠影響戰局,她在將尼克巴羅拖進「燼界」之後,根本就不會再給他任何喘息之機。
但現在說什麼都已經遲了。自己的確重創了尼克巴羅,但卻消耗巨大,且失去了世界的優勢。反觀對方,在鹽約的治療之力下,皮肉的傷勢隻要不足以致命,恐怕恢複起來也要不了多長時間。自己用以審判和淨化的烈火,也早就被他直接以鹽之力抵消。若非如此,自己攻擊的餘威應當不會這麼快就消失,——而他自己的傷勢也不至於嚴重至此。
真是個果斷的家夥啊,即便是以自己的肉身做實驗也在所不辭。
“在另一個世界的戰鬥竟會受到如此嚴重的壓製,看來你身居威卡星的先生也不會太好過啊。”
儘管明白他是在刺探情報,但愛麗絲還是毫不在意地直說:
“愚鈍。我是黃昏的一部分,也是先生的一部分——這才是一切的因。”
竟是如此嗎……不對,應該說——果然是如此嗎……
愛麗絲不知道這件事,而身為一切的主謀、多次來往兩個世界的他就不一樣了。難怪,竟是有這等籌碼。
「我即世界」
還真是個自信到狂妄的家夥啊。
“還是先把這裡的事情結束了吧……”
言罷,兩人一個拖著殘缺之身,一個拖著禁錮之體,再度纏鬥在一起。尼克巴羅愈戰愈強,而愛麗絲則越發無力勉強。勝負,一目了然。
……
「約·萬戕虛空破藏」
一瞬之遲,一招之差。
——數以萬計的鹽槍如同雷擊般刺穿愛麗絲嬌小的身軀。連同她身下威嚴的戰車也轟然破碎。天地霎時都震顫不已,大塊的風團呼嘯而至,吹過尼克巴羅的耳尖,發出悲鳴般的嗚嗚聲響。烏雲緩緩逼近,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愛麗絲的身子也毫無意外地隨之化作潔白無暇的鹽柱。她再也無力用自己的淨化之力來抵禦這股異端的淨化。因為按照他們世界的習俗,她是要徹底死了。
或許是察覺到,眼前的這個人竟背負著與自己相同的使命。在殺死愛麗絲後,氣喘籲籲的尼克巴羅並沒有得到他意料之中的安心,反而是有些惴惴不安。他並沒有急於治療身上新添的諸多傷勢,隻是簡單地用左手撫摸著,試圖在疼痛中揪出那股不安的根源。
可是、可是……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那個先生,他為什麼不將異世界的惡意提前告知愛麗絲呢?
如果,是為了戰勝一無所知的自己,這樣做才更合理吧?
他們不會犯這種錯誤。他們無法承擔,也不會容許這種愚蠢至極的失誤。
所以——他為什麼偏要讓愛麗絲在戰鬥中才發現這顯而易見的事實?讓原本可以在一瞬結束的戰爭變得冗長,讓原本唾手可得的勝利化作失敗……
冗長……
變得冗長……
難道說,他就是想借此拖延時間?他就是想要借此,獲得——失敗?
拖延時間。刻意的失敗。
不,沒人會主動尋求失敗的結局。
現階段的失敗。是為了最終的勝利。
可是最終的……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