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這樣責任心大過好奇心的人交流還真是簡潔,”天啟的話和語氣皆難以辨彆褒貶,他又繼續囑托道, “如果有空的話,倒可以多注意一下你在地平的送影者。”
“地平?現在還留心那裡乾……”
自行打斷了無意義的提問,她轉而問道: “注意什麼?”
“愛麗絲力量的來源,與尼克巴羅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兩人之間恐怕難免一戰。”天啟突然就嚴肅了起來, “而出於對整個戰爭的考量,以及某種惡趣味,波德萊爾應該不會將他們的戰場也同樣放在威卡星。”
“不是威卡星,那為什麼就一定是地平呢?”
“我突破封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回澤瑪利亞,那時我曾感受到過波德萊爾力量的氣息,大概是他留在地平的送影者。隻是那股氣息轉瞬而逝,我也無法確定具體的擁有者。不過至少能肯定,他在地平埋下送影者,一定還另有計劃。”
“所以……你擔心,他早就預謀將地平開辟為第二戰場?”
“事出反常必有妖。是的。”天啟的話語中回蕩著不安, “有了送影者為內應,很多事情操作起來就會方便許多,這一點相信你們應該深有體會。作為對應,我們必須也在地平留些後手。”
“那我現在就去聯係他們?”
“不必打草驚蛇。”天啟製止道,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經營,他們在地平留下的秘密恐怕也少不了,不能浪費這個將它們連根拔起的機會。”
“其次,”他又接著說, “第一次正式見麵,波德萊爾應該還會與周舒宇和孫銘辰交談幾句,說不定能再得到些關於地平的消息。到時候一次性說清楚也好,免得你再掛念。”
“也好……”
神思稍有些迷離。又猶豫好一會兒,玉衡才繼續坦承道:
“最近,我常常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莫名其妙的不安。地平、或許真的出什麼事了……”
“嗯,所以我才說要做好準備嘛。”
他卻又輕鬆了起來(大概是另一種安慰吧)。
神明與送影者之間的聯係,不僅僅是力量的關聯這麼簡單……
……
前些日子與天啟零零散散的對話忽然浮現在腦海中。愈發清晰的認知、以及逐漸消散的壓抑,玉衡有足夠的理由確信,音廉為了自己的請求,此時大概已經遇上,或者至少是快要遇上波德萊爾的送影者。即便她還並不知道七星將已然失勢,但僅憑借那一瞬甚至足以令她感到不寒而栗的氣息,玉衡也能夠清晰地認識到,地平的局勢恐怕已不容樂觀。甚至可以坦言,在一對一的情況下,音廉絕對不會是那股氣息的主人的對手。
至於威卡星這邊——誠然,隻要繼續與天樞刻意周旋下去,自己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守住阿涅彌伊風神宮,但卻也因此無法再分神於地平的狀況。玉衡深諳其中利弊,但卻總是放心不下。身為她的神明、他們全體的寄托,如果隻是為了獨善其身而陷入懈怠,恐怕難免有屍位素餐的嫌疑吧……
###「一切,連烏黑的色彩仿佛閃閃發光,鮮豔如虹;液體把自己的榮譽織入晶體般的閃光中。況且,甚至沒有天邊夕陽的絲毫餘暉,也沒有任何星星照耀這因自身的火焰,而發出光芒的奇景!」
孫銘辰與周舒宇自然無法理解五位舊神的艱難,與波德萊爾為他們兩人『精心挑選』的紮爾納格以及加塔斯塔不同,光與毒、霜霧與疾雷、水與水、召喚與空間,敵人能夠化作物質,而他們卻都無法在屬性上占據優勢,隻能不斷發起明知無效的攻擊。而按照戰局的進展,天璿出現在火神宮也隻是遲早的事情。
正當天啟還在猶豫是否要出手乾預時,孫銘辰那邊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一種人形的直立生物,正是維持新世界降臨的關鍵。隻要摧毀他們,臨時附著在威卡星之上的新世界就會自動崩潰。不過就結果來看,新世界的消失既不會影響波德萊爾,也無法削弱空劫獸。前者已是世界的化身,而後者則是一種不屬於任何世界的失敗品,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叫淘汰品。它們既不會受到世界的排斥,也不會受到世界的鼓舞,它們是獨屬於被世界無視的那一類。
不知道、也沒時間細追孫銘辰是如何得出這信誓旦旦的結論的,但舊神終於抓住了一個扭轉戰局的機會:隻要能夠脫離絕境長城這道固定防線的禁錮,按照己方諸神的特性重新分配戰場,奪取戰爭主動權,那麼己方就能集合三名王神之力,率先向波德萊爾發動最後的總攻。
可等他握住冰冷的槍柄,心中卻再度犯難。
波德萊爾,他為何膽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將對戰局如此關鍵的角色,隨意地丟撒在獸潮之中?甚至於,即便是麵對孫銘辰的胡作非為也絲毫不加攔阻?他知道,一個心性陰冷,真正工於心計且熱衷於樂禍幸災的人,從不會屑於謀劃陰謀詭計。獵物因一時失足而踏入陷阱時的慌亂與窘迫,乃至跌落穀底後那一刹那的悔恨與懊惱,即便是加在一起也無法使得他們滿意。唯獨陽謀者,明知會陷入不利的地位,卻不得不邁入其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步入他人所織的蛛網,絕望、不甘、無可奈何地任人擺布、最後再加上窘迫與懊惱調味,如此才符合波德萊爾這類人的『惡』之癖好。
誘導孫銘辰離開長城……
可紮爾納格與加塔斯塔已死,即便天璿出現——火神宮左側便是冥神殿。有周舒宇在,長城的根本仍然無法被撼動。波德萊爾唯一能夠獲得優勢的戰術,就是通過空劫獸推倒長城,按照他的理想狀態來劃分戰場(就好比眼下棋盤上的格局)。與此同時,再將整個威卡星戰場都置於新世界的影響之下,以進一步拉大雙方的差距。
誘導孫銘辰離開長城……
天啟的視線又一次集中到波德萊爾的身上。高居昏沉天空幕布之下的那位,一如既往的皮笑肉不笑,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輕輕地、節奏分明地叩擊著朗基努斯之槍渾然至暗的槍身,既像是百無聊賴時的無心之舉,又仿佛是在一絲不苟地算計著時間的流逝。
耳邊,孫銘辰的捷報接連不斷地傳來,就連身居黑太陽宮的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威卡星正在逐漸恢複正常。想來要不了多久,這個猶如寄生蟲的新世界就會被烈火驅逐乾淨,而徹底打道回府。同時,波德萊爾最大的憑依也會就此宣告退出戰爭。
阿涅彌伊風神宮又傳來了異動,玉衡神的氣息完全消失了。現在是內爾加勒獨自對抗開陽神與天樞神,作為舊神中唯一一個能夠長時間與自己的能力融為一體的存在,他所擅長的正是以一敵多。
這樣的糾纏在絕對的實力麵前自然毫無意義。可即便麵對能夠輕易突破的漏洞,波德萊爾卻仍不為所動,隻是悠哉遊哉地拍打著節拍,完全不像是一個手下即將陷入劣勢的指揮官應有的姿態。絕不可能。天啟的思緒飛速運轉了起來:現在,既然已經如此毫無拖泥帶水地得出了這個結論,那作為推論者,自己就不應該僅僅因為看上去不合理而對它加以否決。自己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證明這些看上去的『不可能』,實際上並非無稽之談。
他的目標!他還在等待第三種時機——
部署新世界、衝擊絕境長城,或許是最有效,但卻並不是能讓他最滿意的。
也就是說——
兩聲交相呼應似的音爆同時響徹威卡星,他和波德萊爾同時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