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異樣的天空、像你的命運一樣焦慮,浪子啊,請問究竟是什麼樣的思緒,從空中降臨到你空虛的靈魂之中?——我雖對黑暗與變幻不定的事物、貪得無厭地追求不已,但我絕不會像被放逐拉丁樂園的奧維德那樣唉聲歎氣。」
「我流·萬物道畢竟空」
隨著低不可聞的八字在這座深海堡壘之內來回縈繞,律武仿佛看到一片無色無形無狀的大海在自己的眼前來回翻湧。仿佛每一次起伏都是在為下一次蓄勢,佟鳩羽的周身的氣息也越發高漲,須臾之間,竟已至能夠與玉衡神分庭抗禮的地方。
短暫的失神後,玉衡神也迅速意識到對手不簡單。玉虎鳴頃刻間布滿雷霆,同玉衡神一齊化作閃電便朝著佟鳩羽襲去。憑借疾雷速度上的優勢,玉衡神多次在半途轉向以試圖迷惑佟鳩羽。但後者卻隻是立於原地紋絲不動,就連頭都懶得轉一下。
「霆霓·隱隱雷閃天音」
麵對玉衡神迅疾的突刺,佟鳩羽分秒不差地抬起右手,僅是慢條斯理地揮出一劍便將其攔截。轉眼間,杖中劍又順著玉虎鳴的劍身上挑,在輕而易舉地化解掉玉衡神攻擊的同時,隨即順勢旋動身軀蓄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擊手刀分毫不差地劈在了玉衡神的髂脊處,留下亮紅色的一點。
「我流·一偈真火不生」
還沒等律武看清這一點火光是如何變化,眩目的火光便猝然暴掠而起。等到眾人反應過來,玉衡神已經連人帶劍都被火柱擊飛,狠狠地砸在特質牆壁上。大概是有佟鳩羽神力庇護的緣故,遭受到如此撞擊的鐵壁竟沒有被震開一絲裂縫。
相較於律武的目瞪口呆,玉衡神的驚愕隻多不少。
“收手吧,仁冬曾經的守護神,你不是我的對手。”
並非是裝腔作勢,能夠一擊將自己擊退甚至是擊傷,如此超凡脫俗的力量,絕非人類之靈力所能達到。可他不過區區一階人類,又是從哪裡獲得如此強大的神力?『冰獅祭司』一脈的確受到過某位神祗神力的影響,但卻僅僅是隔代相傳。這一點玉衡膽敢肯定,按照月前的說法,在某個確定的時間結點上,整個佟家中,隻有一位真正的『冰獅祭司』,譬如如今的周舒宇。而既然周舒宇已經繼承了冰獅的傳統,佟鳩羽就斷然無法再得到如此駭人的神力才對。這已然接近甚至完全達到王神層次的力量,怎麼會出現在……
“還不明白嗎?或者說還需要旁人點名,當你下意識決定在速度上孤注一擲時,你就已經承認自己的綜合實力不如我才對吧?”
還剩五分鐘……
說到底,玉衡還是無法承認那股力量是屬於佟鳩羽的。好比音廉能夠通過『請神』暫時令自己降臨,佟鳩羽應該也能通過某種方式獲取波德萊爾的力量。而隻要是以人類之軀接受神明之力,就一定存在時間上限,而隻要等這個時限一到,請神者必定十死無生。
“還要自欺欺人嗎,也好……”
佟鳩羽一邊歎息一邊活動右手。隨著他手腕來回轉動,劍首處的獅首也仿佛活過來一般,帶著銀製的劍柄,宛如毒蛇般曲折延伸,直到在滄桑的手掌環繞一周,獅首便轉過頭來,猛地朝向佟鳩羽的手腕處咬去。隨著耀眼奪目的利齒從外側包裹住佟鳩羽一半的手腕,鮮紅的血液頃刻間便順著獅牙湧入獅首原本並不起眼的雙眸,又順著劍柄流入劍身,留下一條狹小的猩紅之痕,猶如劍的血管。
儘管玉衡已經有意轉進攻為防守,以「煌煌十萬鈞雷霆葬陣」覆蓋整個空間,並在儘可能地拖延時間的同時死死護住律武,——待她離去後,解救尼克巴羅唯一的希望。但眼下隨著杖中劍形態的完全改變,佟鳩羽的氣勢較之方才竟又強橫了不少。其神力之厚重已是肉眼看及:虎形的雷光早已無法再維持原本的形態,千萬道來勢洶洶的閃電也都因受其碾壓而變得扭曲,連擊中他方圓十米都難以做到,更遑論阻攔或是限製他的行動。佟鳩羽就這樣傲然立身於煌煌紫光的中央,仿佛並不是他被困在雷霆葬陣的中心,而是雷霆葬陣被他鎮壓於自己的腳下。
「照水冰如鑒,掃雪玉為塵」
似乎是厭倦了嘩眾取寵的雷光,佟鳩羽終於揮動杖中劍。空中閃過一橫血色的紅線,全部雷霆竟在彈指間悉數泯滅。碎片般的神力宛若飄散的南庭芥的花朵,零落的紫色細雨中,等到佟鳩羽再一次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玉衡與律武的麵前,他們卻再也從前者身上感受到任何的神力波動。
時限難道……不對,佟鳩羽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又抬起了右手,那一線血絲也愈發明亮。
「我流·二偈業火不滅」
滔天的火焰凝聚成一柄避無可避的巨劍,卻並沒有要落下的意思。
即便麵對致命的威脅,二人也同樣完全感受不到佟鳩羽身上的神力波動。很明顯,佟鳩羽的實力已經完全淩駕於他們所處的層次。更令玉衡神感到絕望的是,這股逐漸成形的力量的氣息,與波德萊爾有著本質上的區彆。換言之,佟鳩羽的強大並非建立在波德萊爾之上,而是完全獨立的、聞所未聞的神力。
玉衡暗歎不妙——事到如今再追因溯果已是無用功——她當然清楚眼下實力的差距,自己連主動近他的身都做不到,想要在四分鐘之內擊敗他無疑更是天方夜譚。不過,想要達到此行之目的,也絕非僅有一條路可走。自己固然不是他的對手,但尼克巴羅卻未必如此……
“在看哪裡呢?”
什……
上一刻還清晰倒映在自己雙眸中的流火巨劍突然間消散不見。話語還未落,佟鳩羽便化作一道殘影遽然出現在她身後,左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律武驚恐萬分地看著麵前陌生的老師。他根本沒有理會自己。事實上,律武相信,佟鳩羽對自己的存在根本沒有任何防備。就像一隻金雕永遠不會為一隻麻雀設防,一隻雄獅永遠不會擔心綿羊的一舉一動那樣。僅僅是望著佟鳩羽明暗交加下的側顏,他的心中就隻剩下了逃避的想法。隻是因為無處可逃的窘迫,以及早已因戰栗而不聽使喚的雙腿,才督促他留在原地。
“聽好,這並非什麼咄咄怪事。”
玉衡神驚恐地發現,在佟鳩羽的壓製下,自己竟已動彈不得——
“無論是天神、魔神抑或是新世界的主神,都無法給予『人』慰藉。”
佟鳩羽左手的食指富有節奏地敲打著玉衡的肩膀,雙眼隨著低沉的頭顱,凝視與獅首融為一體的右手。他並不在乎眼下的玉衡心情如何,隻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隻有我們自己,儘管柔弱,無力,渺小,孤獨,且與彼此不休不止地爭鬥,但命運就是在這樣的我們的手中。家庭、社會、國家,乃至曆史,也正是在我等的手中被創造。你們不過是恰好地出現在我們道路的前方,便自以為是地認為我們的路途都是由你們鋪就的。何其荒謬,簡直荒唐。”
“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