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5.但是尚未滿足 憎恨茫茫黑暗……(2 / 2)

人造天堂 冬日懷桑 7935 字 11個月前

全方位的鎖定使得孫銘辰對這一擊避無可避。儘管有『空』之神力與『光』之神力護身,但腹部的貫穿傷也足以令他撕心裂肺。『生之物』的世界正是如此,縱然是不死之身,也難免傷痛的折磨。無論如何,這(某)一刻的痛苦是任何力量都無法抹去的。

右手按住煜星劍的同時,波德萊爾緩緩轉動鑲在血肉中的手腕,麵色凝重地問道:

“他們去哪兒了?”

“是呢,他到底去哪裡了呢?”

孫銘辰咬著一口鮮血,用那股獨屬於他的輕浮的腔調戲言道:

“還沒記起來嗎?第一次空間轉換的時候,你隻是感到意外——沒有任何相關的先兆與預警。於是,你隻將他當作小舒空間神力在作祟,也就並未深究,對吧?”

波德萊爾一驚,孫銘辰所說,當然不過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但問題是他為何要在此時提起這個事實?(就像是在提醒他什麼細節一般。)他的心一沉。儘管還無法確定周舒宇究竟施展了何種手段,但本能的不安卻一度占據他的內心,使得緊咬的牙關內竟擠不出一個詞來。

細細打量著他失態的樣子,孫銘辰挑起帶血的嘴角,輕鬆愜意地解釋道:

“在不受時間約束的空間操縱者的監視下,居然還敢隨意調整時間,”

他的話——不得不承認,的確在理:得益於二者間緊密的聯係,空間雖說也能夠影響時間,但更多還是會首先受到時間的束縛。唯獨擁有『空』的周舒宇,卻不在被限製之列。波德萊爾不解的是:這不言自明的事實,為什麼是在此刻,又偏偏是由孫銘辰來告訴自己?

不翼而飛之人,不受約束的空間,不可預測的能力。已經足夠嚴謹地對待了。究竟還有哪一點被遺漏了?除此之外的,等等——雙神之眸對精神力的增幅,輪回之眼對異端之罪的審判……

異端之罪?自己也能被算作異端嗎?那就是精神乾擾?波德萊爾不禁汗顏,就連掐住孫銘辰脖子的手也下意識鬆懈幾分。難道他早就已經?或是之前?之前,自己就已經調整過、甚至是多次調整過時間了嗎?他低垂的頭顱將視野照向半跪在自己麵前的孫銘辰,心中更是蕩漾起一陣不詳:既然他擁有如此能力,又還有什麼理由讓孫銘辰這樣輕易地被抓住?

不、他不會這麼冒失……

令人膽寒的煞氣頃刻間將他的身心吞沒。

是他——

當波德萊爾終於察覺到了周舒宇的存在,臉色霎時大變。他下意識試圖將雷與火那震天撼地的攻擊傳送到數秒之後,但正如他方才擔心的那樣,周圍的空間早已被周舒宇焊死。而時間與空間永遠都是密不可分的。在空間被限製的情況下,由時間推動的物質也無法直接脫離禁錮。他大可以將時間之力作用於被操控的空間上,但如影隨形的空之神力卻使得此方空間固若金湯,再不容半分侵襲。

這一招,不好——

「火雷·噬嗑儘殺諸惡」

一片腥紅與蔚藍的風暴遽然而至,須彌之間便將他的視野整個囫圇吞下。注入他體內的,是單薄的血肉之軀顯然無法征服的放蕩不羈的雷與火。在蒼白無力的世界中,血液與碎骨如火星般四濺。甚至都來不及接受首當其衝的身體的反饋,肆虐的雷鳴與火嘯在摧毀了其他一切聲源的同時,也幾乎快要將他的耳膜撕裂,伴生的眩暈也幾近要將他的大腦震碎。

麵對這一切,相較於孫銘辰並不意料的震撼,作為主謀者的周舒宇則要淡定得多。在他看來,波德萊爾早該想到,正如『時間』形態的紛雜,無形的『空』自然也有其他的表現形式,譬如——「看破」。意即:置身事外,看破因果。

一切事物皆由『因果』聯係,便有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人』的心靈更是容納萬事萬物的器皿中的佼佼者,——因牽連了太多的『因果』,不同於野獸單純為生存而殺戮的極致意誌,很容易就能夠在『人』之心中找到較之脆弱得多的那一環。隨後,便隻需要將其擊破,即便是麵對再強大的對手,取勝也不過吹灰之力。

若是『旁人』也能夠「看破」這一點,想必也會情不自禁地感慨:究竟該是何等恐怖的積蓄與鋪墊啊,短短數分鐘內,對空之力的運用竟已精進到比佟鳩羽還要更勝一籌的地步。

“戰術上並沒有失誤,我從未將你們當成兩個單獨的人來看待。”

波德萊爾揮手散去煙塵,嘴角勾起血的笑容,如同一個指示標記將兩人的視線領向左肩處淒厲的傷口:宛如一個因過熱而炸裂的煉鐵爐,核心露出宛如烈日的火紅,周圍裂開漆黑的紋理,雷霆的威光在其中若隱若現。即便隻是眼下殘留的餘溫,竟都足以將空間扭曲得模糊。緊接著,空氣中彌漫起一股肉質燒焦的氣味。

自身的力量以及驚人的意誌,使得孫銘辰能夠奮不顧身地充當馬前卒,毫無保留地牽製自己,為周舒宇爭取施展詭計的空間與時間。考慮到自己對「天人五衰」的憂慮,總是不得不提防天啟重新參戰的可能性,(還有對周舒宇在先前那些試煉中的奇謀異策的顧忌——)

即便是神明,同時專注於戰鬥與謀劃,也難免有露出破綻的時候。而他們最後的攻擊,更是以一股極微弱的『空間』神力,掩蓋另一股尤為精密且異常淩厲的『空間』神力的暴力突破為先鋒,在一瞬間硬生生地阻隔開了『時間』的乾擾。最後便是將火與雷發揮到極致的攻擊……

原來如此?視野逐漸清晰的波德萊爾又將戰爭始末的一切都聯係起來思考:隻要通過種種手段的鋪墊,勾引出自己『謀於心計』的蟄伏本能,令自己即便是在正麵戰場最激烈最無暇分神、也必須為那成千上萬的會導致自己失利的可能思慮對策。物極必反。兩人看似複雜的戰術一旦走到這一步,就變得極為簡單——根本不需要等到自己某個懈怠的瞬間,對他們而言,任何時刻都是發動總攻的最佳時機。而『空』的存在,無疑更是大大地方便了他們計劃的實施。

譬如,更麻煩的是,方才的攻擊中就參雜了『空』。儘管這頑劣而尚未成束的力量仍舊無法直接對自己造成影響,可周舒宇卻十分狡猾地將『空』隻停留在傷口上。並不會造成額外的負擔,唯獨導致『時間』的力量無法再涉足其中。(就像天啟最初被朗基努斯之槍所傷那樣。)

怎麼能夠,在最後關頭,跌落在這種地方——

“唔、咳……”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重力敲打著沉重的身軀,終於將作為他唯一支柱的右手定入大地。對此,波德萊爾唯一能做的,隻是不住地喘氣。渾濁的瞳孔中是被囚禁的最後的光芒,大腦的任何指令都隻能停留在思索與掙紮的階段。很顯然,這一下雖然還不至於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但也真正重創他。

現在該怎麼辦?時間轉移已無用武之地。不,還遠遠不止——

冷汗順著波德萊爾臉龐陰沉的輪廓滑落,任何形式的時間變化都無法再束縛住他。甚至是時間的終結,如果無法把握住他鬆懈『空』的時機,也是無法抓住他的。更彆說,他所要麵對的敵人還不止周舒宇。如此果斷,如此默契,再加上就連時間都無可奈何的能力。波德萊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麵對的隻是兩個十數歲的人類少年——

有這種錯覺倒也正常,說到底,他們的背後究竟還站著多少人呢?——亞特拉斯、特寒裡亞、佟鳩羽、阿博霍斯、奧西裡斯、天啟、巴爾、堤豐、路西法,甚至是教皇、泰瑞西斯,以至數不勝數的舊神。無論是神鬼妙計的,還是天地法則的領悟,或是輪回百世的傳承,他們身上都凝聚太多。加上地平的尼克巴羅,說是整個舊世界曆史的精華也不為過。

誠然,他是一段新的世界秩序的完整化身,是新舊世界之間最根本(同時也是唯一)的區彆。但即便算上了造就愛麗絲的那段夢境,他終究也是孤獨的存在。單獨麵對任何一位舊神,他都不會落入下風,可如果是麵對整個更加龐大更加完整、也更加悠久的世界,就難免力不從心。曆經千萬年的明爭暗鬥,在這一輪又一輪的戰鬥後,意識到這一點的波德萊爾,第一次感受到望洋興歎般的無力。

若隻單論這份屹立了數千年的守護意誌,舊神們的確不負其名。

而他,又是否對得起自己的權力,以及伴之而生的責任呢?

那一刻的心灰意冷,那股晦澀莫測的『神力』君臨於他的殘軀,賦予他足以改變世界根基的權能的同時,也一並複蘇了他那顆再也無法萌發出任何夢想的心。

是啊,所有的對手恐怕都以為,他是懷揣著某個崇高而偏執的目標,才會如此殫精竭慮地籌謀、不遺餘力地抹去舊世界的篇章。可事實上,他所需要做的,從來都不過隻是遵從內心那道至高無上的命令。生存與指令,正因為二者始終相互支撐著彼此,他才得以存活至今。至於其他的,統統無足掛齒。(即便是『力量』,也隻需要能確保順利執行下一步計劃即可。)也許可以再換一種通俗一些的說法:唯有『惡意』才是那份『神力』賜給他的最好的禮物。而他,也不過是為了迷失自我,才始終至死不渝地戰鬥著。

“是啊,僅僅是如此而已,幼稚又衝動……”

時至今日,他的目的、與接近目的的方式都未曾變更。但無法挽回的是,他實在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這場戰鬥的方方麵麵都過於痛苦,心懷忐忑,茫然失措,如芒刺背。他理所當然地被這罕見的複雜的心緒所乾擾,陷入到久違的期待與失望的矛盾之中,難以(但無法)(卻又必須)兼顧所有的可能性,不得不處處謹慎,時時刻刻擔驚受怕,於是顧此失彼的慘案也在所難免。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對波德萊爾而言,此刻能夠篤定的隻有一件事:僅此一役的失誤,就遠超他在過去數千年的誤判。

“驅使我的,究竟要到哪裡才肯罷休呢……”

(漏洞百出的心理,這也是『空』的影響嗎?)

終於能夠再一次感受到自己靈魂的存在,但最後的一絲光芒卻逐漸悄然淡去。波德萊爾的感知儘管已變得相當模糊,但總還是能對那毫不遮掩的惡意保持最基本的警惕:在另一邊,細密的雷網混雜著空間之力,似乎連帶著將整個星球都封鎖了起來。耳邊此起彼伏的,則是終鳴銳槍與煜星劍的劃破空氣的嘶吼聲。

他一動不動,任由淩冽而無情的世界將自己貫穿、取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