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回去,無論用什麼方法,問出他們的計劃。”
“是。”左右領命而去。
卻聽咣當幾聲,門外蒙麵黑影一閃而過,一個鐵球被扔了過來,正滾到那老人麵前。
尚未看清那是個什麼東西,卻見玄策麵色大變,向我飛奔而來。
我正站在窗前,被他撲了個滿懷,身子後仰掉出窗外,尚還記著後頭是條河,慌亂之下緊緊抱住他。
卻聽轟隆一聲響,方才站立的茶舍四分五裂,暴烈的火光掀翻屋頂,磚石迸濺而來,皆落玄策身上,他身子一震,悶哼一聲,攬著我的胳膊收緊。
熱浪襲來,如墜火爐,我們迅速跌落,直到冰冷的河水將我們包圍。
不知是那茶舍太高,還是被爆炸的衝擊所震,抑或蔚蘭身子骨實在單薄,落水的瞬間如同撞到堅硬砧板之上,劇痛之後是綿長的空白。
似落進生死的夾縫中,水光影影綽綽,眼前那人身影朦朧,熟悉的臉忽而陌生。
眼睛還是那麼漂亮,裡頭的星光卻消失了,他嘴角緊抿著,不辨喜怒,失神一般看著我,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他眼中那女子蒼白瘦削,黑發如水草四散張揚,像個夜夜孤歌的水鬼。那是誰?是蔚蘭?還是燈草?
我看著她模糊的麵孔,一時間想不起自己本來的模樣,恍惚間心悸如電,萬物虛化,唯有痛苦真實。
整個世界折疊著將我吞沒,那一刻,光陰倒轉,天地傾頹,斑駁的記憶洪流般衝刷過來,鋪天蓋地將我圍繞,陌生的畫麵混合著冰冷的水流一股腦灌進這軀殼中。
我跌進漫長的夢裡。
起初是一個溫軟的懷中,光陰破碎,視線朦朧,抱著我的女子眉眼柔和,身上散發著迷人的香甜,她聲音似晚鶯一般動聽,一聲聲喚著我的名字:小蘭兒,小蘭兒……
我看見身穿盔甲的人提著行囊向我走來,他牽著匹高大的棗紅馬,馬鞍上係著鋥亮的銀槍,他蹲下來與我齊平:“下次回來,小蘭兒會不會又不認得我了,我是你大哥,可不要再喊我叔叔了哦。”
我乖甜地嗯了一聲:“大哥哥明年還回來麼?”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從袖裡摸出兩顆糖放在我手心,依依不舍地捏了捏我的臉頰,歎了口氣,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一回身,便見蔚衍跑過來,那臉龐青澀,還沒有長出絡腮胡。他興奮地對我道:“爹爹就快回來了,小蘭兒,我們去把對聯貼上,今年過年總算是能團圓了,他們說爹爹再也不走了,蘭兒,你高興不高興。”
又是春寒料峭的時節,路上都是上山祭掃的行人,翠果兒與我一同坐在馬車中,走到桃林邊,馬兒受驚狂奔起來,險些便要墜下山坡,忽一人從天而降,跨上驚馬勒住韁繩,那馬兒瘋癲般狂跳了幾番,最終還是在那人手中服服帖帖。
馬上的人朝我粲然一笑,模樣竟有些眼熟:“可有驚著兩位姑娘?”
我與翠果對視,翠過代我道:“多謝俠士出手相助。”
那人道:“春日裡這畜牲脾氣是煩躁了些,莫要怕,待我送二位姑娘下山,上了大路好走些,它便安生了。”
我聽這聲音莫名有些耳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他,便撩開車簾,正見他笑眼盈盈望來,那一雙眸子如黎明時分霧色初開的山澗,不由心中怦然。
時光流轉,四處花燈齊放,我站在街角望著往來的人群,心中期待著又失落著,玄策杉杉來遲,提著個燈籠走到我麵前,看著我委屈的臉,漫不經心哄道:“是我遲了,這個嫦娥奔月的花燈十分精致,我挑選來,當做賠禮可好。”
我接過那花燈,心中卻無半分喜悅,忍不住抬眼問他:“你……為何又失約?”
“府中有事耽擱了。”他糊弄著。
我心中酸澀,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她們都在說你與花魁的事,你這些日子都在花魁那裡,對不對?”
謊話被拆穿,玄策絲毫不在意,他擒著一絲笑,冷眼看著我:“逢場作戲罷了,你又何必如此小氣。”
“逢場作戲?你到底有多少逢場作戲?你對我也是逢場作戲?你是不是早就厭煩我,如今更是連借口都懶得找,蘭兒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麼,萬花叢中的一朵,想丟棄就丟棄,想冷落便冷落?”
我拿出一塊墜著瓔珞的暖玉,丟在他懷裡。
“自打相識,你從未想過要上門提親,可見隻是一場風流,蔚蘭堂堂定國公之女,容不得你這般作踐,郎既無情妾便休,自此你我便是陌路,相見不識,各奔前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