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拍攝的時候蘇亦歡常常會想,如果他的人生能夠像邵正寧鏡頭下的拍攝順序倒著來,那該有多好。
六月五號,蘇亦歡二十一歲的生日。樂天的戲份,拍到最後一場: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和在國外初遇杜海晨。
整整一天蘇亦歡都為樂天保持著不錯的心情,讓樂天笑著同旁人哈拉,讓他快樂生活在每一天,讓他把初遇杜海晨時候明媚的陽光永遠的記在心裡……依稀仿佛,自己初遇景灝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風和日麗。
如果,人生真的能夠倒流,他一定不會跟著景灝離開鄴城,不會偏在那一天到醫院陪成叔,甚至不會順從那白胡子老頭讓自己重生。
……
場景是午後的寬闊廣場,周圍有成群的灰鴿子落下又成群的起飛。樂天閒適的坐在便攜式椅子上隨性地為眼前的客人畫肖像,表情放鬆。是教授布置的周末作業:一天的時間至少要畫到十幅肖像。
樂天運氣不錯,畫完第十幅的時候時間剛過下午四點。盤算著等會的周末夜生活,他心情越來越好,所以當第十一個人坐在對麵的椅子上一定要他畫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半小時後,第十一個客人從他手裡接過畫,笑容燦爛:“嗨,我是杜海晨。”
……
“Cut!”擴音器傳出邵導硬朗的聲音,“OK!今天就拍到這裡。收工!”
全場麵麵相覷,時間不過下午六點,這麼早就收工實在有些出乎人意料。邵正寧笑了笑:又道:“蘇翌的戲,今天就算是殺青了。按照習慣劇組會辦個小聚會,再加上今天又是蘇翌的生日,我若再不放他休息,隻怕場外他熱情的粉絲們就要抗議了。”
眾人皆笑了出來,邵導一向都很有親和力,不僅對劇組的演員,就連演員粉絲的情緒都會考慮到,完全不端名導演的架子。
在場的劇組成員大多不知道今天是蘇翌的生日,事實上就連蘇亦歡自己都總是忘記自己的生日。工作繁忙自然是一個原因,不過更多的原因則是他一直都不覺得重生的那天是他的生日,二十多年來都按照上輩子的生日三月初三來小小慶祝——出生在清明節,無怪他的人生如此悲涼。
聽了導演這麼說,劇組眾人都對蘇亦歡說了生日快樂。不管真心還是虛意蘇亦歡都笑著接受了,而當他換好衣服走更衣室便被眼前的景象小小地嚇到一跳。
原本少人的影棚一下子多出來三四十號人和一個大蛋糕,他們穿的衣服是統一式樣的,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翌字,而蛋糕雖隻有兩層,麵積卻是不容小覬的。看他們身後的橫幅上寫的字樣,想來該是他的後援會成員了。
蘇亦歡知道眼前的三十四號人是經過嚴格篩選選出來他的粉絲中的“精英”。曾經以遊客身份瀏覽過粉絲們為他建的論壇,關於他的生日會,上麵的版主們半年前就開始策劃,包括一係列的活動,以及入選為精英的苛刻條件。所有的事情都讓他咋舌。
粉絲們見到蘇亦歡出來自然是瘋狂尖叫,蘇亦歡有一秒的卻步,之後便露出職業化的笑容上前與粉絲們握手合影,然後立即被禮物塞個滿懷……
蘇亦歡一向不是愛端架子的藝人,加上現在又是粉絲為他精心準備的生日會,所以當某個女粉絲接過他親手遞上的蛋糕激動的哭了的時候,他還上前安慰了兩句,結果是對方眼淚流得更凶。
接下來的活動中蘇亦歡都有些恍神,他一直在想,如果那個人肯為他流一滴淚,他應該會……嚇到吧。
一個多小時的笑鬨讓蘇亦歡有些熱,隨意的向陳雅君所在方向一瞥,後者意會,立刻上前告知粉絲們他還有通告要趕,宣布生日會結束。
把戀戀不舍的粉絲們送走,蘇亦歡臉上的笑容淡了點,直到進到休息室捧了冷水洗臉,他才完全卸下蘇翌的麵具——就算再不開心,在人前也永遠要有燦爛的笑容。
敲門聲響起,蘇亦歡以為是陳雅君,隨口說了“我沒事就出來”,卻不想下一刻門打開來。是靳濤。
靳濤還是一個多小時以前拍戲時穿的衣服,他慢慢走到蘇亦歡身邊,然後把手裡的小禮盒擺到洗臉台上又一指推到蘇亦歡跟前。
“小翌,生日快樂。”
“濤哥……”蘇亦歡正想退回禮物,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來,是自己的新歌《秘密》。來電何人,不言自明。
靳濤了然一笑,道:“我就是送你個禮物,你接電話吧,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再聊。”說完便走了出去。蘇亦歡的戲已殺青,今後也許隻有在《六月雪》的首映會上才會再見到他,其他的什麼,靳濤已不想再強求。
蘇亦歡掏出手機看著那個“景”字,過了一會才接通電話。
“……喂。”
“在乾什麼?”電話那端的聲音似乎有一絲疲憊。
“剛收工。”蘇亦歡沒有多說話的欲望。
“出來。”乾脆利落的兩個字,電話被掛斷。
不過是男人一貫的冷然風格,蘇亦歡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就好像在走一條永遠也走不完的路,每過一段就會出現一個方向標,他就按照單調乏味的方向標一直行走,永無止境。
今天早上六點就開工,到現在已超過十四個小時,鏡子裡卸妝之後的麵龐有明顯的黑眼圈。蘇亦歡擰了熱毛巾捂上眼,不斷散發的濕熱讓酸澀的眼眶舒服了一些,隻不過在毛巾拿開後,他覺得自己的眼裡有了淚的成分。
都說人在悲傷時候產生的眼淚含有毒素,流出來有益健康,但是蘇亦歡發覺自己眼淚怎麼都流不出來,很快的,就隨著室內的常溫蒸發了。
靳濤送的禮物依然擺在手邊,包裝很是精致。蘇亦歡把盒子拿到鼻翼旁,立時就聞到若有似無的回青橙的幽香。盒子裡的禮物,一定是Versace的新款男香了。靳濤能知曉Versace是他最愛的牌子,不可能想不到他已有這款男香。送他已有的東西,寓意不需多說明。
敲門聲再次響起,蘇亦歡應了聲,還是拿起盒子走出門去。
從片場到影視城大門口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蘇亦歡坐在保姆車裡看著手裡的盒子發呆。接下來已沒有了通告,接下的另一部秦路的片子後天才有他的戲。沒事忙,陳雅君難得的沒再為他打理造型而是坐在一邊想著什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亦歡笑笑:“君姐,你知道了是吧?”
“翌……”
“君姐,我的本名你知道的。這個時侯,就叫我蘇亦歡吧。”蘇亦歡看了一眼窗外一閃而過的影城藍色路牌,笑容淡了一些。
“亦歡,你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手帶出的藝人,你知道的。”陳雅君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
“我知道的。”蘇亦歡停了停,又道:“現在,就算你要告訴我華文根本就是他的產業,我也不會奇怪……你也覺得我很可憐吧,自以為活得很自由,卻其實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君姐,你也覺得我這人挺可恨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