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灝忽然有點嫉妒陽台上的黑色鋼琴,起碼,它的黑白鍵能和那孩子白皙修長的十指親密接觸……而不是像他一樣,隻能站在遠處觀望。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喚回了他走神的思緒,回頭的瞬間臉上已換回了一貫的冷漠表情。來的是夏伯。
看了看夏伯手上端的冒著熱氣的飯菜,景灝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轉身離開。
不是不知道夏伯方才的意思是讓他親口叫那孩子吃午餐,他隻是,害怕看到的又是那孩子初醒來時看他的眼神裡帶著的疏離。原來,他也隻是一個膽小鬼。
手指敲擊琴鍵的頻率減慢,蘇亦歡完美的按下新曲子的最後一個音符,滿意的回味了一會,這才拿過手邊的果汁喝了口,站起身伸懶腰舒展四肢,順便欣賞宅子廣闊的花園。
不知道為什麼,他首先看的還是車庫方向,在看到某個位置價錢最高的某輛車停在那裡的時候,他對心底突來踏實感到莫名。
“少爺又忘記吃午飯,老夏真搞不懂,這音樂怎麼就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蘇亦歡赧笑著撓撓頭發,走過去坐在餐桌前準備開吃。三菜一湯,兩葷兩素搭配得宜,終於來臨的饑餓感讓蘇亦歡暫時擺脫了方才怪異的感覺,大快朵頤起來。
“對了,早上季先生來電話約少爺一起吃晚餐,少爺應該會去吧?”夏伯站在身後儘責的傳達。
“……他怎麼又過來了?”簡單的幾個字表達了蘇亦歡的鬱悶。
自從清醒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一開始的一片空白已被填補了大半,他甚至通過網絡了解到他居然就是紅極一時又突然消失的歌手蘇翌。記憶長河裡似乎是有那樣的痕跡,隻是他是怎麼離開娛樂圈的卻是怎麼樣也想不起。
同時想起的還有他那幾個為數不多的朋友,其中一個就是季斯。蘇亦歡知道他有個同性的戀人,當然他是不可能感到驚奇的,畢竟他上輩子從事的職業很是特殊。
他的職業?想到這的時候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什麼,連帶的,是從大腦深處傳來的隱痛。
來了,又來了。每當他試圖抓住那些閃念的細枝末梢,這股隱痛就會隨之而來。蘇亦歡皺緊眉頭,突來的頭痛讓他的臉色開始發白。
夏伯看情況不對,急忙奔進浴室擰了冷毛巾出來擦拭蘇亦歡的額頭,一麵連聲喚著:“少爺,沒事的少爺,放鬆,什麼都彆想……深呼吸……”
少爺初醒來的時候這種情況發生過幾次,隨著治療的深入頭痛已經很少發生,這一個月來更是沒有發生過,何以今天又發生了呢?難道,是因為先生的歸來?
……難道,世界上真的存在心有靈犀?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讓這孩子獨獨忘記了那個人?夏伯在心底長歎,有的,隻是惋惜。
綿延的疼痛漸漸消失,蘇亦歡急促的呼吸也轉為平緩,餘下的,隻有無儘的疲憊。緊閉的雙眼睜開,蘇亦歡對桌上吃剩一半的飯菜也再無食欲,隻想躺下去一睡不醒。
“夏伯我沒事了,您去休息吧,我睡一覺就好。”蘇亦歡笑笑,強打精神。
“那少爺好好休息,我會叫夏雪過來,少爺有不舒服就叫人。”扶著蘇亦歡到床上躺好,又給他蓋好被子,夏伯歎息著走出了房間。
蘇亦歡躺在床上,任由一陣強過一陣的疲憊席卷過來,把他拉入了沉睡中……
深冬的日頭總是走得很快,不過下午三四點的光景便已偏西,夏雪拉上窗簾擋住射進來的光線,轉過身卻看到表情淡漠的景灝站在房間玄關處。
“你出去。”聽不出情緒的冷淡語調,景灝聲音低沉。
“是。”輕聲應答,夏雪躬身退了出去。
景灝走到床邊看著蘇亦歡沉睡的容顏,表情變得不似方才的冷漠。把那孩子露在外麵的手小心搓暖後放回被子裡,他就這麼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
修長手指留連過蘇亦歡眉梢眼角,景灝發現自己舍不得把手收回來。看到蘇亦歡輕輕皺起眉頭,應該是自己的舉動吵到他了吧。
他此刻的夢境裡麵有他麼?應該沒有吧。景灝自嘲一笑,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夢境全被這個孩子占據了呢?是他醒來的這兩個月,他離開景家的這三年,還是認識他後的七年?抑或是,從上輩子就開始了?
人,真的是可以重生的嗎?景灝知道自己從來不曾懷疑那孩子流血時候訴說的一字一句,飄飄蕩蕩,超越生死,他們終是相遇了。
也許,他這一生,就是要有這麼一個人來教會他,什麼是愛,什麼是失去,什麼是後悔。
景灝伸手替蘇亦歡掖了掖被子,正打算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才起身卻被床上的人拉住了衣袖。
“……彆走……”
回過頭,景灝看到床上的人並沒有醒來,抓住他的的舉動也許隻是不安夢境驅使下的產物。沒再多想,景灝脫鞋上床,小心地把蘇亦歡摟進懷裡。
沉睡裡的蘇亦歡感覺到一側的溫暖,身邊慢慢地向溫暖靠近,最後在景灝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蹙緊的眉頭漸漸放鬆,過了一會,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景灝看著懷裡睡得安心的人,表情平和。
就這樣吧,他告訴自己,就算這個孩子忘了自己,至少,他還能在自己懷裡微笑。
就算,他隻是他睡夢中一抹微不足道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