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事。”身後的人快步追上,“蘇亦歡,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蘇亦歡停下腳步,隻抬頭看著景灝,表情平靜。
“好好,你不想說就不說。” 景灝無奈,“那就回去吧。”
蘇亦歡在浴室待了很久,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出神,等他終於洗漱完畢出來的時候,看到原本站在窗邊沉思模樣的景灝走過來鋪床。
“你睡吧,有事叫我。”最後給他拍拍枕頭擺好,景灝道。
“你不用睡覺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人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睡覺了吧。
“公司有點事需要處理。”景灝扶著門把手,笑笑道:“估計我在旁邊你也睡不安穩。”
關門聲後空間裡有一刻的靜謐,蘇亦歡掀被子上床躺好,片刻後又伸手把床頭燈調到最暗,拿了手機轉個身背向光源把玩。
過來後他的手機一直沒有響過,想來是景灝交代過不要打擾他,製作中心應該也沒有發生非他處理不可的事情。這樣說來,剛才的電話應該是衛凜打來的了。想到為了帶自己來度假那個人加班了很久,過來後隻能利用自己睡覺的時間除了公事,還有晚餐時候的那些話,更遠的,是他失憶以後這個人所做的所說的……在恢複記憶後再回想,一切已經很明朗了。
也許,那個Hsiao夫人真的隻是景灝的普通朋友?而他的電話裡無所不在Andrea……就當她不存在吧。
蘇亦歡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依舊有些鴕鳥,拉起被子蒙著頭,過了會又掀開,乾脆拿過床頭櫃上的ipod塞住耳朵,愛聽的音樂響起,他的心裡總算不再那麼亂糟糟的了。
景灝處理完急需他處理公務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了。衝了澡揉按著有些酸的脖子坐在床上剛擰開床頭燈便看到蘇亦歡皺了下眉,他隨即把燈關掉。
身邊的人耳朵裡還塞著耳機,景灝無奈笑笑,看來他真的是很困,放著歌都能睡著。把耳機拿下來關掉播放器扔到一邊,側身躺下。
另一邊床頭燈的昏暗光線射過來,從這邊看過去蘇亦歡的整個麵部都顯得曖昧不明,但是,景灝仍然感覺得到對方微啟的唇間綿長的呼吸。手在就要觸碰到對方臉頰的地方頓了下還是輕觸上去,指尖細膩的觸感傳來,景灝到底忍不住把手往下移了點稍用力就把整個人摟進了懷裡,然後,心裡就平靜下來。
從第一次這個人主動扒進自己懷裡睡的流口水到他強迫的把對方壓在身下肆意占有到恐懼自己靠近,再到此刻僅僅是摟著他內心也無比平靜……已經過了九年。
他們用九年的時間來試探,逃避又互相折磨,真的夠了。低頭在懷裡的人唇上印下一吻,景灝閉上了眼睛。忽然想到,這大概就是自己說的“不保證什麼也不做”的全部了吧,除非他願意,他不會再強迫他任何事。
所以,當他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找不到人隻看到一邊枕頭上的便簽寫著的“讓我一個人待一天”的時候,他隻無奈笑笑而已。
蘇亦歡站在105米高的跳台上眺望遠處默默無聲的蒼翠山峰和山腳間的河流,工作人員在給他腳下的固定工作做著最後的檢查,回頭看到教練微笑著向自己握緊了拳頭,他回以同樣的動作,轉過頭的同時他聽到了工作人員的號令。
3,2,1!
他感覺不到身體的任何動作,隻有耳邊獵獵作響的風聲,兩邊快速往上跑的石峰以及脹滿的胸腔告訴自己身體在快速的往下墜落,感覺到死神之手快撫上他的臉的時候腳上的繩索發揮了極致的彈力把身體拉回了半空,身體在一瞬的失重後再往下墜落,他閉上了眼睛。
反複彈跳的繩索彈性漸次減弱直至消失,他睜開眼睛看著下麵左右搖動的地麵,感覺到由心臟到四肢百骸血液的快速流動。
繩索在搖動幅度減小的時候被慢慢放下,河流上等待的皮劃艇劃過來,工作人員把蘇亦歡扶坐好並給他解開腳上的綁縛。劃艇的人對他豎起了大拇指,語氣有點誇張的道:“你太厲害了,我在這接人一年多,你是第一個表現的這麼鎮定的。”
蘇亦歡隻微笑,說了謝謝。對方說的是否真實並不重要。
從跳下來到彈力消失的過程隻有幾分鐘,卻足夠讓他把新生後二十三年的生命從頭到尾的想一遍。
是的,愛在生死麵前沒有權衡的意義,因為真正愛上一個人,在瀕死的瞬間腦海裡也全部是那個人,因為他早已在靈魂深處銘刻。他用了兩輩子的時間等來了景灝,為什麼,要一次次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挽留?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蘇亦歡仰起臉看遍拔地而起的峭壁,手指無意識的在唇角摩挲,然後發自內心的揚起了微笑的弧度。
以後的每個清晨,他都可以在那個人的懷裡醒過來,都可以看著那個人的睡顏,然後輕輕地吻上他的嘴唇……
皮劃艇靠岸,蘇亦歡謝絕了工作人員的護送,係好腰包徒步穿過山林。腿傷處隱隱有些疼,他沒有停下,心裡隻有聲音在說,走完這段山路,你的生命裡不再有恨,也不再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