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間,洛木看出晏語的心事重重:“要是累了就睡一會兒,等要換瓶我再和護士說。”
“謝謝。可是——”晏語小心翼翼垂著頭,又不經意看向洛木,目光露出一絲焦慮。
“周五我們學校不查寢,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我陪著你,先不回去了。”洛木嘴角露出一絲安慰的笑意,又心疼晏語過於懂事。
這句話終於擊碎了晏語內心擠壓的巨石,她緩緩歎了一口氣,神情才有所緩和,低聲嘶啞道:“謝謝木子姐。”
隨後,晏語雙目含著愧疚與自責,語氣中混有一絲哽咽:“抱歉,打擾木子姐美好的夜晚了。”
洛木不解:“為什麼這樣講?”
“木子姐去吃火鍋了。”晏語緩緩道,“還是牛油辣鍋味的。”
洛木頓時撲哧笑出了聲,才發覺真是和秦嘉卉一起去吃火鍋,針織開衫上吸了味。隻是當時情況緊急,洛木現在才注意到。
“還好,朋友請的,不太虧。”洛木揉了揉晏語的頭,這孩子確實與晏清竹有幾分相像,不僅僅是那秀美的眉目,有時候說話方式也彆出一格。
牆壁上的電子屏幕時間不斷跳動著,洛木見身邊的這個孩子反複睡睡醒醒,每隔十幾分鐘眼睛便睜開,像無助的小獸,警惕地環視四周。洛木擔憂,晏語睡眠質量也不是很好。
洛木撇了撇晏語額前的碎發,手背微貼著晏語的臉,又檢查著輸液瓶的情況。確保一切還算正常,才緩緩喘口氣,坐回位置上。
那是洛木為數不多的時刻感到焦慮與恐慌。
坐得過久,洛木輕微扭動著脖頸,和晏語打好招呼,起身回到走廊上一趟洗手間。恍惚間目光閃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而那人目光正與自己對視。洛木猛然瞳孔顫動,就算兩年不見,她也能認出那人。
晏清竹?!
洛木頓時堵在她的身前,雙目倒映著麵前這人凜冽的眉眼,淡漠而冰冷,猶如死潭,沒有任何生命氣息。
晏清竹語氣沉重凝滯:“木子姐,讓開。”
兩年不見,如今再次重逢,那人第一句就不是好話。
洛木分不清二十歲的晏清竹與十七歲的晏清竹是否還是同一個人。
“你彆怪她。”洛木撐著走廊的扶手上,語氣堅定,目光一點都沒有退縮,擋在晏清竹身前。
雖從沒見晏清竹情緒完全失控過,可洛木太明白晏語是晏清竹最後的底線。而最後的底線,是否成為壓死駱駝最後的稻草,洛木也不敢說。
晏清竹目光淩厲陰鬱,泛起冰涼徹骨的寒意,使洛木的身體動彈不得,猶如下一秒要把麵前的人撕碎。
緩緩幾秒,不言。
洛木又重複一遍:“你彆罵她!”
晏清竹神情凝重,幾秒後,又緩緩點點頭。
“總之,你自己情緒先控製住。她現在情況穩定,你千萬不要說什麼話刺激到她。”洛木一字一句,簡短地繼續開口道。
可下一秒洛木才發現說的話不太對,被刺激得最嚴重的人是晏清竹。洛木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消息的,可若從始至終都不得知,她是否會活在自責中。一百多公裡的回程中,她是怎麼用什麼樣的情緒度過的。
沒有人會比晏清竹更珍視晏語。
這些,洛木都不能切身體會。
“我知道。”晏清竹聲音低沉,繞開了洛木,直接往輸液廳走去。洛木跟隨其後,生怕那人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說些過激的話。
剛進門口時,晏清竹便看到了遠處的晏語,那孩子歪著頭,雙目閉著憩息,乖巧地令人心疼。洛木感受到身邊那人雙手微顫,沉重呼出一口氣。
晏清竹直接走過去,在那孩子麵前蹲下,指腹摩挲著晏語的臉,連呼吸都變得警惕小心。晏語恍惚間驚醒,霎時麵前就是阿姐,晏語不禁瞳孔發顫,聲音嘶啞,幾次唇角微張,卻卻說不出一句話。
晏清竹歎了一口氣:“你班主任打電話和我說你在醫院。”
“如果沒有那通電話,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告訴我?”平靜的話語沒有過多語調,沒有溫度,隻有自責與失落。
晏語委屈得動了動唇,是所有倔強與防禦在此一瞬間皆土崩瓦解。她躲進了晏清竹的懷中,雙眸泛著光,淚水快速劃過臉頰,苦澀、疼痛、絕望在這一刻終於得到釋放。
上一秒她手無寸鐵,以自己的倔強赤手空拳與落寞、寂寥博弈,下一秒她擁有了全世界最溫暖的光。
可晏語不知道的是,十七歲的她擁有著避風港,而那時候十七歲的晏清竹,卻從來不曾擁有過倚靠的權利。
原來成長,注定是殘酷的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