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竹又將玻璃杯舉起,雙眸若有所思,又輕抿了一口。
從落地窗望去,淩陽夜景繁華,燈火輝煌。轉眼有望向晏語,不禁笑了聲。
“可你還是猜錯了。”晏清竹嘴角揚起弧度,平靜的瞳孔中倒影出晏語的模樣。
或者總是說,晏語猜對了一半。
“晏語。”晏清竹語氣又變得柔和,指腹摩梭著玻璃杯,一手撐著下顎。沉思良久才問道:“未來想從事經貿還是美妝?”
晏語霎時疑惑,幾秒後又搖了搖頭。她曾不止一次告訴過晏清竹,她隻想往生物學專業發展,從來就是,從未有變。
晏清竹斂眸,將玻璃杯放回桌上:“好,我知道了。”
晏語低頭,小心試探道:“阿姐。”
“你擔心的任何事情,不會發生。”晏清竹又將檸檬水滿上,平靜地回應道:“我也不會讓這些發生。”
“因為姐姐會幫你擺平一切焦慮。”
待到晏語休息時,客廳僅留有一盞燈。
水晶燈折射泛著朦朧的光圈,晏清竹打開冰箱,正準備取出一瓶酒,霎時想起洛木的話。
—“總有一天我們會忘記需要酒精來逃避生活給我們帶來的痛苦。”
晏清竹懸在半空的手停頓幾秒,不經意“撲哧”笑出聲,隨後取出旁邊冰可樂。
雖然學醫的羅黛兒多次提醒她生理期尤其是高溫少飲冰鎮,可晏清竹依然偷偷取出幾枚冰塊,加入可樂。
可樂氣泡隨著玻璃杯杯壁蔓延上升,泛著細微的氣泡破裂聲。晏清竹回憶起下午見晏長德的情景,指尖敲擊著玻璃杯的杯壁,發出幾聲清脆的聲響。
晏清竹這次見晏長德,是晏長德親自要求的。
依舊是熟悉的山鳥壁畫,晏清竹麵對著晏長德,為他熟練地沏了杯茶。
這是這一次,她不選擇妥協。
晏長德咳嗽了幾聲,抿了茶,茶香在齒間回甘:“我不記得你會泡茶。”
“朋友喜歡,就學了些。”晏清竹又將他的茶續上,坦然笑道:“步驟不難,見多了就會了。”
晏長德喃喃道:“淩陽是個好地方,晏語在這我很放心。”
晏清竹點點頭:“晏語很優秀,不負眾望。”
“晏語啊……確實很久見她了。”晏長德向後癱坐在沙發上,閉眼凝神。隨後又歎了一口氣,甚有些自責:“這孩子,還是不願見我。”
“晏語不願,父親就不要強求。等到她想開後,再見您也不遲。”
晏清竹用抹布擦了擦桌上的水漬,這幾年逐漸褪去銳氣,展現出來的是束縛與沉穩,像是永遠困在黃昏中的一場清風,最終融合寄身於這場妄念中。
“你啊,總在我麵前說晏語怎麼好怎麼優秀,生怕我嫌她半分。”晏長德仰頭笑出聲,又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回答道:“我怎麼會對晏語有偏見呢,她可是我的女兒啊。”
本是很普通的話語,可晏清竹恍惚間瞳孔微顫,呼吸停頓了幾秒。隨後又勉強笑顏相迎,點了點頭表示默認。
因為是血緣,以至於就算是心有芥蒂,終是血脈相連,並不會有過多分歧。歸根結底,晏語自然無需如晏清竹般刻意維護一段情感。隻要晏語在,晏長德便依舊為她而驕傲。
本是毋庸置疑。
“是,晏語值得。”晏清淡笑,整理桌麵的茶漬。
而對於晏清竹這種有名無實的人來說,不過是偷走彆人坦途的盜竊者。而這種罪過,注定是將晏清竹永遠滯留在深夜與苦楚裡。可晏語從不怨她,從不惱她,這更讓晏清竹活在愧疚與懷疑中,更加罪無可赦。
晏長德打開手機注視著日曆,片刻晏清竹瞟見他的手機壁紙,正是七歲的晏語展示著她收藏的公主限定卡片。
回想當年晏語最喜歡收集的就是各種各樣的限定卡片,可當初在調解室裡,晏語很明確告訴晏長德,就算她不要限定卡片,她也要跟著姐姐走。
要跟姐姐走。
晏清竹不禁斂眸,心臟隱隱揪疼。原本晏語也可以像公主般被人熱烈地疼愛著,或者更加幸運,如葉南喬般受儘這世間的恭維與左右逢源。
這種痛苦,猶如倒刺般裹挾晏清竹,穿透晏清竹。
“她今年快高三了吧,到時候你去問問她,喜歡外貿還是她母親的美妝行業。”晏長德又喝了一口茶,對於女兒的前途早已為她掃清一切阻礙。
晏清竹凝視著茶杯泛淡氣,平靜回答道:“她鐘愛生物學,喜歡研究解剖。至於學什麼專業,未來從事什麼,隨她的心意就好。”
“她有喜歡做的事是好,”沒想到晏語並不想繼承家業,但晏長德依然還是留有一絲僥幸,直身坐起來:“可你有時間再勸勸她。想開辟一條新路,這路可是不好走的。”
“做父母的,還是想讓孩子安穩一些。”
言下之意,是晏長德早為晏語鋪好一條順暢並走下去會無憂無慮的坦途。
晏清竹並沒有直接正麵答應晏長德,又泡了一壺茶:“隨她所想吧,她有她想要的東西。”
隨即晏長德不言,晏清竹將茶水倒入杯中,不經意抬眼,正注視到父親那凜冽的雙眸。二十歲的晏清竹,早褪去十七歲時與這世間搏鬥的勇氣。她開始活得小心謹慎,不再試圖挽留任何事物,也不再像傻子般認為萬物皆人定勝天。
晏長德歎了口氣,沉思良久終於問出這問題:“阿清,你想過你要什麼嗎?”
“你從來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因為你總是為彆人而活。”
晏清竹恍惚間怔了怔,持著茶杯的手瞬間抖了一下,滾燙的茶水瞬間灑在手背。霎時灼燒感蔓延,痛覺隨神經湧上大腦,片刻麻木。晏清竹咬著牙,並沒有發出聲,抽了幾張紙巾擦著燙紅的手背。
“抱歉。”晏清竹悶著聲,起身走向一旁的洗杯池衝洗。背對著晏長德,一陣冰涼瞬間清醒,晏清竹垂眸,睫毛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