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淩陽的夏夜熱烈,海風倒也愜意。
“晏語,糊了糊了!”葉南喬舉著烤串,焦急注視燒烤架上的雞翅。從未下過廚的大小姐盯著熏黑的表皮,表情十分矛盾。
“南喬姐,那炭火也還沒全燒起來呢。”晏語慌忙將生串移到一旁,用火鉗將紅熱的木炭分開。
羅黛兒手上串著肉 ,而目光卻平靜注視著這兩個傻子的一舉一動。兩個平生被寵愛至極的孩子,內心猶豫能不能分得清生熟程度。
“這裡蚊子挺多,我帶了藥膏。”晏清竹熟練從包裡拿出藥膏,取出一小塊放置在指腹,微微彎下腰,塗抹在洛木的小腿紅腫處。
洛木低垂著頭,凝望她熟悉的動作,便隨後問了一句:“你藥膏是特意經常帶著嗎?”
“不經常帶著,至少之前不是。”晏清竹確認藥膏都上齊了,又從包中取出驅蚊液噴了噴。
洛木疑惑:“什麼意思?”
之前,是什麼時候?
晏清竹抿唇,單跪在洛木麵前,手放置在膝蓋上,不經意嘴角上揚:“你覺得,當初為什麼宋晨曦要讓你去錦鯉池?”
“錦鯉池?”洛木呆滯,頓了幾分鐘才想起當初與晏清竹的見麵,就是在寺廟外不遠的錦鯉池。當初就是因為蚊蟲這事與晏清竹結下尷尬的開端。
“所以,你也知道那裡蚊蟲很多的對嗎?”洛木終得知這場鬨劇,半開玩笑地輕輕推搡晏清竹的肩角。
晏清竹平靜淡笑凝視她,隨後搖了搖頭:“我並不知道,隻是那時候小宋特意給我提了一句,我才反映過來。”
“宋晨曦當初讓我在那兒,是誰的主意?”洛木的目光逐漸變得犀利,瞳孔中倒映出晏清竹的麵容,而對方的雙眸,清澈又溫和。
“清竹,這不是巧合,對吧?”洛木微微抬起眉,每一個字中都充滿試探。
當初宋晨曦確實很明確告訴洛木讓她與自己的朋友會麵,可至今洛木都不覺得這是偶然。一個人為何不知所以將自己的朋友介紹給一個並不熟絡的人。
洛木分不清,從頭到尾,自己是否陷入一場已經被人設計好的局中。即使這場戲劇,沒有人受到傷害。
“洛木。”晏清竹聲音輕緩,瞬間將洛木拉回現實。晏清竹看出來了,麵前這隻刺蝟般姑娘,注定是難以放下步步為營這種折磨自身的方式。
“事情並沒有這麼糟糕。”
晏清竹將洛木的手蓋在自己的臉上,閉著雙眸。她感受愛人的掌溫,像是萬物都抵不過的溫柔,這一刻,晏清竹在她麵前放下所有防備。
晏清竹的臉緩緩移動,而唇角觸碰到洛木的掌心,舒坦萬分,便在此落下一吻。
“至少,讓我遇到了你。”
晏清竹低沉的聲線猶如仲夏簷下澄澈的滴滴水露,一字一句落在洛木的心上,如幻如夢。
她很認真講著。
她也很認真聽著。
洛木沉默一會兒,隨即將晏清竹摟在懷中,海風將她額前的碎發吹起,平靜地感受彼此的心跳。
或許,就算是身處在局中,洛木卻也願意沉溺在麵前這個人的溫柔鄉中,至少她能感受到偏愛的滋味。是愛,讓她對死亡與偏執有所擱淺。
或許,是一件好事。
“咦,說好一起來玩的,怎麼就隻有我們在認真烤串呢?”三雙眼直勾勾盯著她們那兩人,葉南喬若有所思,一陣唏噓道。
“等會下海直接把那兩人丟在海裡。”羅黛兒將串好的肉串擺放整齊,麵色正經卻讓葉南喬笑出聲。
晏語舉手,另一隻手托著肘關節:“臣附議!”
海岸上的燒烤營地彩燈璀璨,遮陽帳篷邊角拉上燈串,泛著暖黃色光暈。遠眺人群圍繞篝火起舞,在喧鬨與酒精渲染中尚且拋開生活的雜碎。黑夜深邃,而燈光下的人希望永不磨滅。
“啊啊啊又糊了!”葉南喬把握不住火候,將烤串移開,時不時大叫一聲。
“食品專業把食材烤糊在期末要扣多少分?”晏清竹吃著西瓜,不禁打趣道。
“我期末又不考是這個!”葉南喬憋著嘴,在晏語的指導下才有所好轉,隨後又喃喃道:“況且我專業課學得可好了!”
“阿清。”
晏清竹正想調侃幾句,隨即被羅黛兒碰了碰手臂,示意不要在提起此事。晏清竹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坦然笑了一聲,將杯中酒抿了幾口。
“怎麼了?”洛木見狀,湊在晏清竹身邊小聲詢問。
晏清竹將頭歪靠在她的耳邊,低聲回複:“葉南喬的專業是違背她家人選擇的,當初也是廢了很多時間和精力解決這件事。”
“後來,她其實不願讓太多人知道她選擇了食品科學。”
洛木疑惑得皺著眉,反問道:“可這不是她心儀的選擇嗎?”
若是心儀的選擇,為何不能坦然表現出自己的熱愛呢。
“有些人做選擇,不能隻為了她自己。”晏清竹將洛木杯中又添上果汁,遞在她的麵前,而洛木並沒有看清晏清竹淡然的憂慮。隻是晏清竹緩緩笑著,語氣中帶著幾絲無奈:“有些事情,可能局中人才能感知到痛苦。”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問心無愧的選擇。”
洛木聽得大腦有些混亂,她不太能理解晏清竹說話繞來繞去的含義。
羅黛兒見她有些蒙在鼓裡,將烤好的肉串磁盤放在她們麵前,便解釋道:“她的背後是強大的資本支撐。而她所要做的,不過是成為資本棋盤中的一粒棋子。”
“而操控者意識到手上的棋子偏離了方寸棋盤的走向,定會用更決絕的手段將其走上正軌。”
羅黛兒字裡行間都保持冷靜與嚴肅,而在光線交替一瞬間,洛木注視到她的瞳孔凝固著不忍的目光,那定是猶如心如刀絞的悲痛。
羅黛兒並沒有在她們倆之間停留太久,反而總盯著葉南喬和晏語的嬉笑打鬨,然後再幫這倆傻子處理善後。
洛木若有所思,目光盯著烤爐架的那三人,沉默了片刻。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能選擇成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