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木小心關好門,往客廳走了幾步,才看到廚房內還留了燈。
“晏語?”洛木緩緩走近,才看到清秀的側臉麵對蒸鍋苦悶。
“木子姐?”晏語霎時回頭,頓時臉上露出笑:“我在蒸蛋羹,要不要吃點?”
洛木搖了搖頭,身子傾斜靠牆邊,雙手環在身前,倒顯得有些疲倦。
“阿姐睡了嗎?”晏語用抹布擦著灶台的水漬,語氣異常平靜溫柔:“聽阿姐說你們去見爸爸了。”
“她有些不舒服,先休息了。”洛木見晏語準備掀開霧氣騰騰的蒸鍋,先行一步用取碗器將裝蒸蛋的瓷碗放在托盤中。
晏語將托盤轉移到餐桌上,恰好留了兩隻勺子。
“真不吃嗎?多隻勺子的事。”晏語將兩勺子相互碰撞,又將勺遞給她,淺笑道。
洛木終於妥協,點了點頭:“確實見了晏叔叔。”
蛋羹有股獨特的奶香,甜度把握適中。洛木還以為,蛋羹隻能煮鹹的。
果然這麼多年,麵前這孩子口味還是沒有變。
“是甜的。”晏語好似看穿她的心思,又挖了一勺放入口中。
隨後將勺子扣在小瓷碟上,“其實我也知道,阿姐喜歡鹹的。”
洛木恍惚間怔住,勺與碗在顫動之間敲擊出一聲脆響。
“一直都知道。”
垂眸之間,空氣又變回了靜寂。
阿姐那些不能言說的秘密,為了她放棄什麼,身為妹妹,晏語都知道。
有時候會心疼,但也有時候,卻厭惡這種心有靈犀。
宿命的考驗注定砸向妹妹,尚且讓她的叛逆與張狂被迫延後。
當想像一個獨立人格行走時,低頭看見是勝似阿姐的影子。
她越來越不像她自己。
晏語雙眸清澈:“木子姐,是一年嗎?”
洛木仿佛覺得自己被安上了機械發條,整個人被帶入到麵前的節奏中,不可動彈。
好似每一句話都值得剖析,但咀嚼過後又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不可怕,但很不舒服。
想來問的是交換生的事,洛木點點頭,淡然回答:“對。”
“之後呢,又想怎麼發展?” 晏語歪著頭,可眉間的青澀也蓋不住語言的尖銳,她打探道:“還會留在淩陽或楚江嗎?”
洛木頓時默言。
分明是死咬著話題不放,刀刃相磨,會有一天透得鋒利,紮傷人最致命的軟肋。
麵前的妹妹,不過是求一個答案。而她想要的答案,洛木定是不能滿足她。
洛木太清楚一旦踏出去,就並沒有回頭的可能。一年,五年,甚至更久。她要的是父親的產業,是所有人的認可。
她唯獨不能永遠待在某個城市,與人扮演過家家的遊戲。
有時候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複。
“木子姐,如果你想好要走,就不要告訴她。”晏語又挖了一勺蛋羹,塞入嘴中。
不要告訴她。
若是要走,不再回來,那就不要告訴她。
猶如一場雨,任由怎麼滂沱肆意,總會有初陽。
“你這是,想聯合我一起來騙她嗎?”洛木敲了敲瓷碗,目光恢複幾分精明。
作為晏清竹唯一的血脈姐妹,洛木未曾想過晏語會這麼決絕。
可這不是決絕,因為是妹妹,要為姐姐留一條生路。
一條痛不欲生,但定是可以活下去的道路。
“我在阿姐麵前,藏不住秘密。”
晏語將最後一口蛋羹塞在嘴中,奶香的甜滑刺激味蕾,足夠覆蓋住內心的酸澀。
“阿姐是個很會惦念的人,最不喜歡的,就是沒有確定的事。”
“越是不確定的事,阿姐就越會胡思亂想。”
所有的疼痛,對於晏清竹來說,都像是快刀斬亂麻,沒有給她絲毫猶豫與哭泣的時間。
不論是得知自己並非親生,不論是父母離婚,沒有一件是讓她提前準備好才劈向她的事。
可偏偏這樣的極端,潰爛的傷口才能更快愈合成結痂。
不過是疼得百倍,千倍。
晏語聲線沉靜清淺,起身將碗勺收拾,一縷碎發沿著側臉垂落出好看的弧度。
“可木子姐你不一樣。你要遠走,你不願回頭。”
“但即使這樣,以阿姐的性格,她不會怪你。”
晏清竹不會怪你。
你不必自責。
隻是晏語轉身片刻,洛木凝視著跳動的老英式掛鐘,一秒一秒猶如等待生命逝去。
“晏語。”洛木輕聲喚道。
晏語停頓,回頭望向她。
“你做的蒸蛋,很好吃。”洛木嘴角露出一抹笑,愜意而又真誠。
晏語詫異幾分,隨後也笑容回應:“木子姐,下次我還做給你吃。”
指針嘀嗒嘀嗒,隻是時間和人,都要向前走。
“如果,有下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