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一場混有酸澀的雨,葉南喬知道這場雨會下,可沒想到這麼突然、這麼折磨人心。
令她動彈不得、遲遲僵在原地。
“我……怎麼會知道。”葉南喬恍惚間低下頭,她不想如此直白麵對這個問題,神情竟顯得蒼白慌張。
吐言之間,難壓抑住顫動的字音。
“葉南喬,你是不是看過我日記了?”
羅黛兒扣住葉南喬的手背,溫熱的手心感受著葉南喬的骨節脈絡,連同隱忍至極的心跳聲。
下一秒,羅黛兒的指腹精準落在葉南喬的脈搏上,葉南喬知道,此刻的所有秘密,定是騙不過羅黛兒。
在中醫麵前,永遠藏不住的是隱秘的疾病和慌亂的心跳。
“我從未吃過棉花糖,也從未和人說過我喜歡棉花糖。十七歲時直到高考誌願提交的最後一秒,身邊的人都以為我報的都是臨床醫學。”
“葉南喬,你是不是看過我日記了?你到底知道多少?”
羅黛兒眸光低沉,快要喪失了幾分理智。可卻流露出一絲討好與妥協,小心試探道,聲線彌散在空氣中隻剩下飄渺的尾音:“南喬,你知道答案對嗎,那你怎麼想的?”
心跳喧囂得不講道理,葉南喬歎了一口氣,將羅黛兒的手緩緩撇開,分明故意胡謅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羅黛兒正想要解釋些什麼:“我……”
可片刻洛霖拉扯葉南喬的衣角,孩子不知道兩人是否在吵架,但她注意到葉南喬乾媽好像有一點點不高興。洛霖甜淡的聲線令人憐愛:“喬喬乾媽,可以再和我一起坐旋轉木馬嗎?”
葉南喬才恢複幾分理智,故意避開羅黛兒的視線,揉揉洛霖的臉蛋:“好啊阿霖。”
一個晚上,葉南喬並不知道陪洛霖坐了第十幾回旋轉木馬。隻是在不能觸及的餘光中,那熟悉的、祈求的目光,充滿了等待的痛苦。
直到葉南喬將趴在身上睡著的洛霖帶回小區門口,那躁動的心跳還未緩和半分。
“洛霖睡了?”晏清竹接過葉南喬懷中的洛霖,孩子肉嘟嘟的線條惹人垂憐。晏清竹將多帶的一件黑外套蓋在洛霖頭上,防止吹風著涼。
“你怎麼了?臉這麼紅?”晏清竹一眼看出這人的牽強,眸光一瞥,望見葉南喬緋紅的耳根和她身後不遠處的羅黛兒。晏清竹忍不住淡笑,瞬間點了點頭:“行了不用解釋,我懂了。”
“你和羅黛兒,都是犟種。”好奇心作祟,晏清竹問道:“你和她,誰先承認了?”
葉南喬不服氣:“你和洛木,都是瘋子。”
“行行行。”晏清竹自然知道這兩人心性,若有所思道:“看來是還沒說出來。”
待和晏清竹告彆後,葉南喬答應和羅黛兒街道散散步。燈光明亮,卻照不亮那尚且黯然的雙眸。思緒纏亂的痛苦,都扼住了彼此的呼吸。
羅黛兒垂眸,低聲問道:“現在可以好好說了嗎?”
“高考完之後,你很早就收完書本回家了。那本日記,是從你抽屜落下來的。”葉南喬放慢腳步,小高跟在地麵踩出清脆的聲響。
葉南喬儘量讓呼吸平靜些,也藏不住內心的不確定:“我發誓我沒有亂翻,就……就看了幾行字。”
羅黛兒今日問那些問題,是葉南喬知道的全部。
除了最後一個問題。
她知道若是能看清那些清晰的文字痕跡,就好似掌握著羅黛兒最獨一無二的、不可分享的、直白的秘密,可葉南喬不喜歡。
葉南喬太過於清楚,她若是想要了解羅黛兒,可以有很多機會,但一定不是這樣的方式。
“然後,我本是想帶回給你。可那時候你不在,我隻好回到華海交給羅姥爺。”
羅黛兒的細眉間微微起蹙。
葉南喬猜到她的意思,嘴角露出一絲坦然的笑意,拍拍她的肩膀:“不過你也放心,我那時候已經幫你的日記用牛皮紙包裝封好,我也怕彆人會亂翻。”
“葉南喬。”
羅黛兒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你是不是見過日記的最後一頁?”她提出的這個問題,葉南喬霎時頓了頓,頭腦有些疑惑和詫異。
葉南喬順勢問道:“什麼最後一頁?”
羅黛兒瞬間才明白:原來,葉南喬並沒有翻開日記本最後一頁。
而最後一頁,全部是羅黛兒記錄關於麵前這個姑娘說過的愛意。
年少時期葉南喬總會說著最愛黛兒姐類似的話,羅黛兒將每一句話精確到每一天,她都將時間標記得清清楚楚。
葉南喬真誠解釋道:“黛兒姐,我不知道剛剛沒有答上來的問題,也不知道你在日記最後一頁的內容是什麼。”
恍惚間,羅黛兒內心那塊恒古的巨石轟然消失,可卻變得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落下的遺物。
一切好似在模糊的幸福假象中消亡殆儘。
片刻,葉南喬小心勾起羅黛兒的指節,目光在暖黃的街燈下顯現得清澈明亮。
“但是我想說……”
“如果你身邊還沒有人選的話,看看我……”葉南喬字字落地,卻猶如豆大的雨點,砸向麵前人的內心上:“怎麼樣?”
“雖然我現在還是個小公務員,但我退休金可以養你。”葉南喬焦急拉住羅黛兒的手,急忙解釋道:“我和晏清竹洛木她們不一樣,財富和名譽對我來說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放棄了商業世家千金的頭銜,葉南喬想要的生活是不再有處心積慮,爾虞我詐的商業鬥爭,而她更是在前幾年自願放棄了在葉家名下的食品產業所有職務。
退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我就想堂堂正正站在你麵前,我是葉南喬,我不是什麼大小姐。”葉南喬放下所有驕傲,目光盈盈,注視著羅黛兒。
一直是葉南喬,學生時期總喜歡抄羅黛兒英語閱讀題答案的葉南喬。
葉南喬明媚的眉目泛起笑意,甜蜜又無暇:“所以羅黛兒心裡,還有位置放一個葉南喬嗎?”
從小被所有人捧在手中的葉南喬,此刻是為愛宣示的勇敢者。
街道的繁燈亮起,那清冷的容貌被描繪得溫柔。克製與冷靜占據的目光,終於露出淡然的笑容。
羅黛兒眼眶中懸著晶瑩的淚,她好似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她所等待的那個姑娘終於按下門鈴:“永遠對葉南喬說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葉南喬。
葉南喬撲向羅黛兒的懷抱,將三個字咬得很重,很清晰:“我願意。”
而羅黛兒那本被牛皮紙袋包裝好的、陳舊的日記本,此刻終於可以向未來攤開最後一頁。
“天中高二時期,
十一月一日:南喬說,我願意。”
而在“我願意”三字的旁邊,用紅筆寫著一行清晰的小字:我也願意。
在她們兩人的身後,目光還未抵達的角落裡,有兩道不一樣的身影。
野茉莉綻放得正盛,空氣中都是清新的芬芳。晚風吹拂,混有幾絲涼意。
“你覺得她們誰會先說?”洛木緩緩從角落探出頭。
“誰知道呢,都是犟種。”身後的晏清竹懷中還抱著細微鼾聲的洛霖,一手拍拍女兒的後背哄睡著。而洛霖睡著時和海膽一樣,總會哼哼唧唧。
洛木突然說了一句:“下次記得出門叫我帶好防蚊噴霧。”
“嗯?”晏清竹看向她。
“我又又被蚊子咬了。”洛木無奈道。
好像故事,就是這麼開始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