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渚久久不俯身湊近,淩景途心盼著回頭,轉眸看向他。那雙眉眼裡沁出的婉柔目色被周圍零落漸瘦的枯草一襯,更愈似潺潺溪水旁的一葉輕舟,緩緩停泊在江渚百年清淨的心澗渡口。
“不用……我,我不習慣被人背……”江渚垂下眼睛,不自在地應了一句,接著似是想到了什麼要命的大事,完全不顧形象地把手塞入自己懷裡,摸索了片刻後才將鼠哥從懷裡撈出來。
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鼠哥打了個哆嗦,張口斥怪江渚:“你又發什麼瘋!心跳太快吵鼠就算了,好歹給我留個熱乎地兒吧!”
江渚:“……”早知道就先堵死你的嘴……
淩景途聽到江渚的話,一時沒有聽出其中的婉拒之意,僅是思忖過字麵的意思,然後便趁著江渚與鼠哥大眼瞪小眼對峙的時候,不打招呼地把江渚打橫抱了起來。
驀地掛在淩景途身上,江渚恍惚失神了一會兒,直到見怪不怪的鼠哥躥到淩景途脖頸後,然後一陣嘰裡呱啦,江渚才回過魂,做賊一樣瞅了瞅連鬼都懶得光顧的墳場,壓低聲音急說:“快放我下來……”
淩景途頓了頓,接著頗熱情地點頭:“好,那我扛著豬兄。”
話音未落,他便準備放下江渚,然後再把人扛在肩上。其實抄起江渚之前,淩景途也考慮過是抱他還是扛他,畢竟江渚隻說不習慣被彆人背,但並沒有說不喜歡被人扛,不過最後淩景途還是看在常抱起江渚的份上,沒有舍得把他豬兄扛肩膀上。可現下江渚一聲令下,一心隻想讓自個兒豬兄享福的淩景途便兀自打算把人扛回去。
“不要!”江渚一看拗不過淩景途,索性雙手牢牢鎖在淩景途脖頸後,認命地說,“還……還是抱著吧……”
鼠哥見這倆人站在瑟瑟寒風中還能你儂我儂,半推半就的曖昧不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一邊拉過淩景途的長發裹在身上擋住冷風,一邊不耐煩地催促他們:“我說二位,咱能不能趕緊回去,等鑽了被窩你倆想乾啥乾啥,彆在這兒折騰耗子行嗎?”
江渚聽到這句調侃,剛想開口罵街,不承想,比鼠哥還著急回去的淩景途搶著應聲:“行。”
江渚:“……”脾氣呢?憤言呢?你難道聽不出這齷齪耗子在拿咱倆取樂嗎?
樂此不疲的淩景途腳下如乘風一般,兩個小時的腳程愣是讓他縮減成了一盞茶的工夫,等他們回到招待所時,已經睡醒的老大爺果然開始翻來覆去的失眠。
“你們……”老人聽到門口低低的吱呀聲,起身看了看站在門前的兩個人,“你們是出去了?”
“不好意思呀大爺,吵到您了,我們……”江渚覷了眼淩景途,隨口搪塞說,“剛聽到耗子的聲音,四處看了看。”
江渚說著,還不忘把湊熱鬨不嫌事大的鼠哥往大衣口袋裡壓了壓。
老人一聽,恍然記起來什麼,提醒說:“傍晚那會兒,我也聽到有耗子聲音,你們可得看著點,彆讓耗子把行李咬了。”
鼠哥:“……”我呸!那一袋子紙尿褲還入不了哀家的鼠眼!
江渚點頭應著,同時拽著淩景途來到了床邊,並讓淩景途在下鋪休息,而他則把裝有耗子的大衣往下鋪被上一披,然後窸窸窣窣地爬到了上鋪。
淩景途見江渚爬到了床上麵,不由地站在床邊愣了一會兒,等江渚鑽進被子裡,他才把身上的大衣脫了,然後伸手將其蓋在江渚被子上麵,並貼心地掖了掖上鋪擋板間露出的被角,這才依依不舍地坐回下鋪。
江渚雖側身麵牆不語,但淩景途每一個動作發出的輕微聲音他都聽在心裡,他甚至覺得自己還能感覺到床被上大衣的溫度,繼而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某人溫實的胸膛,還有踏實的手臂。
一想到這些,心窩裡難以阻擋的湧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酣暢醉意,惹得江渚耳根些許發燙,他啟唇加重了呼吸,許久,才憑著灌入口中的涼氣勉強壓了壓滿腹的燥熱。
他迫著自己不去聽下鋪的動靜,更不敢動身鬨出上鋪的動靜,隻能不舒服地蜷縮著僵持的身子,一遍遍地引導自己去思量這段時間發生的蹊蹺事。
既然魂司知道永生靈戒的事隻是幌子,傳出這種謠言的鬼八成也是為了借野鬼在陽間尋找東西,而這東西應是與鎮祟石有關。隻是這石頭鎮壓無間鬼蜮,但這世上知道鬼門關無間鬼蜮的鬼已是寥寥無幾,更彆說這鬼還知道鎮祟石這種東西。這樣想想,江渚猜測這鬼要麼是鼠哥還有浮三那種可長久禍害人的靈物,要麼就是祖上有人與鬼門關有聯係,而且知道五千年前鎮祟石被毀一事。
可就算祖宗知道鬼門關一事,那後人急著尋鎮祟石又是圖什麼,難道就是碰巧後人中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惡鬼,然後一心不想過安穩日子,非要在陰陽兩地鬨出個大災大難,並以此遺臭萬年?
但踏足鬼蜮的大多是孤魂野鬼,一般隻將“鬼不為己天誅地滅”作為畢生信仰,可一旦打開無間鬼蜮,單瞧那群噬魂鬼,敢問哪個孤魂野鬼能駕馭得了,到時彆說“為己為祖宗”,為誰都得要命。
除非……江渚眉峰一沉,忽地想起李富貴所住的門房木門上的咒符,還有那些被關在棺材裡並送去鬼樓的噬魂鬼,恍然覺得,說不定這世上還真有可以駕馭這些怪物的非人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