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景途皺了皺眉,勉力應了句:“我歇一會兒,便讓隱魄刀帶我們出去。”
話音剛落,江渚便凝神操縱翎箭,小心翼翼地移向井底。這個時候,江渚突然後悔將鼠哥留在了招待所,那耗子平時雖話多,但好歹是箭靈,這翎箭在他手裡倒是比在江渚手裡如魚得水的快活。
不過好在下麵的那些發絲並沒有發起攻擊,江渚稍稍鬆了口氣,接著屏氣凝神地用箭鏃勾住了那個發光的東西。
那是一個串著一枚朱砂色珠子的發繩,而那淺淺的血光正是這枚珠子氤氳出的韻光。
奈何就在翎箭攜著那發繩返回的瞬間,井底的那些發絲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般,忽地追襲了上來。
江渚見狀麻利地掏出了火源,但投出的時候卻猶豫了,現下他滿腦子想得都是萬一上麵井口不開,他倆可就真玩完了。
“就是現在!”
淩景途一聲令下,江渚當即回過了魂,隨即當凜冽的寒刃劈開井口時,下麵的大火也湧了上來,而淩景途也已經帶著他逃了出去。
許是少了這個發繩,這次的大火要比上次猛烈,而這怪物果然是怕火的,大火燎原的時候,它除了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卻不知道怎樣熄滅大火。
樓下的李華文兀自穿著那件老舊的條紋襯衫,外麵僅披了一件破舊棉衣。他本訥訥地坐在教學樓下,可當他無意間抬眸看到四樓中間教室突現的火光,心口不由地咯噔了下。
他焦急地爬上了樓,然後愣愣地站在教室門前,試圖伸手去抓什麼。然而觸到大火的一瞬,除了勾起十指連心的疼痛,卻根本無計可施。
看著無法熄滅的熊熊大火,李華文終於歇斯底裡地大吼著:“我受夠你了!我終於擺脫你了!哈哈……我擺脫你了……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這一聲聲漸漸無力嘶啞的悲戚怒吼,似是要將這些年的怨念全部焚滅在大火裡。隻可惜這大火卻燒不斷牽扯他血肉的羈絆,他絕望地跪倒在地上,然後對著滿目的火光,沙啞地喃喃說:“對不起……對不起……”
李華文涕淚肆流的苦笑一聲,他想,或許那些陰差說得對,他早已不是個人,走到今日他害過多少人,他已經算不清了,他隻知道他還是害怕敲門聲,之前隻是因為怯懦,而如今卻是因為做多了虧心事。
而他害過的第一個人卻是她。他知道自己是恨她的,恨她活得悲哀,恨她給了他這樣一種人生。所以他才會把她帶到井邊,然後毫不留情地把她罵了一頓,並將她喜歡的那個發繩扔進了井中,才堪堪抑製住他想把她推入井中的邪念。
聽她清醒的時候說過,這個發繩上的珠子是他父親祖傳的好東西,不過他不稀罕,他不會稀罕那個拋棄他們的男人留下的任何東西。可她喜歡,她像寶貝一樣把珠子穿在繩子上,並喜歡纏在頭發上。
然而她真正喜歡的或許早已不再是這個發繩上的紅珠,而是他為她紮辮子的時光。正是因為她念著這段時光,所以發繩丟了後,她便日日到處尋找,直到有一天,她恍惚記起了那口井,她憑著這些模糊的記憶去了井邊,為了找回那個發繩,更為了她至死不忘的那些日子,她便像個傻子一樣跳入了井中……
滔滔焰火襲卷門外的時候,李華文恍惚又看到了那處雜亂無章的小院,而他推開門的瞬間,她便急慌慌地走了過來,然後把不知道藏了多久的一把花生塞在了他手裡……
嘴角微微一笑,彌留之際,李華文含淚輕喚一聲:“媽,我回來了……”
大火裡遺留的最後一簇發絲不知聽到了什麼,她朝著門口的方向漂浮著,但很快也消散在了無情的火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