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科室會議結束的時候，正是顧傾淮未休息的第36個小時。平日裡顧傾淮話也不多，頗有些獨來獨往的味道，給人一種不怎麼平易近人的感覺。

林青前年剛好不容易升副主任，見醫院裡幾個小護士背地裡總對顧傾淮議論紛紛。

今天出了會議室還是一樣，顧傾淮每回會議一結束就是起身兩腿一邁，瀟灑離開，步調總比彆人要快些頻率。邊走邊頂了頂身邊另個“平輩”同僚張源的胳膊，開始竊竊私語：“哎，老張，聽說……顧醫生是關係戶啊，那不是會升很快？”

八卦處處有，但張源不是個愛吃瓜、愛議論的人，懶散的語氣隨口問了林青一句，也算是回答：“顧姓老一輩最有名的醫生，你知道的能有幾個了？”

老一輩……

頓足思忖，而後不可置信地說：“Z城顧姓，不就是那一個顧天灃？可那是中醫世家呀，哎不對，這小子……是他孫子？”

張源懶得理會，但也覺得顧傾淮可塑性很強，知道顧傾淮當時的博導還是醫院的住院總，也算個大腕教授。

“中醫和西醫，那本就是兩回事。人家不是靠老爺子名聲，是自己能力不差還會寫SCI文章，如果升得快也是人家自己的本事。”

沒朝著張源的話去細想，隻覺得這事兒有趣：“哈哈哈，那顧老爺子不得氣昏頭咯，家族偏出個反骨。”

張源搖了搖頭不想多聊，也知道林青平日裡就這副德行：“你有這閒工夫不如多提升自己，彆瞎議論。”

——

能夠喘口氣的時間，顧傾淮留給了葉慎見麵吃飯。

可葉慎在醫院附近餐廳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鐘，一看時間已是下午的一點。

等顧傾淮一臉疲憊地出現時，葉慎二話沒說讓服務員趕緊上點好的菜。

慢條斯理的人，始終還是有慢條斯理的強迫症，即便是餓了還要注意形象，葉慎看顧傾淮一副端著的樣子，向來吃飯他都是從不發出那種大快朵頤的聲音。

葉慎也不說廢話，給顧傾淮倒了點他愛喝的椰子水，然後直奔主題：“哥們兒，葉聲笙這幾天老實嗎？治病我不懂，還得要你幫忙操心。”

剛要伸手夾菜，聽葉慎今天找他吃飯的原因是因為葉聲笙，顧傾淮便緩緩收了回了手。回想起手機裡有關葉慎發的信息，也是讓顧傾淮頭疼。

顧傾淮本意不願回想，但葉慎的話就像是在給他洗腦。於是，在他的腦海裡總是蹦出葉慎說的那句：【天天問她有沒有按時吃藥，好點了沒……我妹就是不理我，我就這麼一百零一個妹妹……兄弟，幫個忙。】

自知朋友確實不多，但就這種說話風格的，顧傾淮知道就葉慎這一個。

可自己明明心甘情願做的事，卻不斷被間接提醒，總讓他覺得對葉聲笙的關心也變了味。

不和一桌子菜過不去，顧傾淮吃了一口飯菜：“嗯……”

見他這種態度，葉慎盯著顧傾淮一口一口吃得還挺有順序，先吃蔬菜再吃肉然後喝湯：“嗯什麼啊，我請你醫院附近吃頓飯為了聽你嗯啊？”

食不知味，顧傾淮的腮幫子慢慢咀嚼著，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跟我們科室張主任換班，今天第二天夜班。”

“乾嘛這麼拚，怪不得黑眼圈都快掉到你俊臉的下巴了。你一個博士生還累成狗呢？再忙也總有休息時間吧，這麼沒點規律。”

聒噪的聲音讓顧傾淮還反倒心下放鬆了些：“還真沒有，醫生，就是一生圍著病人轉的，要什麼規律……我其實更喜歡去解決突發情況。”

葉慎：“你這話說的，就盼著人家天天出點事兒一樣。”

顧傾淮：“典型案例都是指南，和你建築設計一個道理。”

葉慎：“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就看你周考月考好像隨時隨地都在備考……怎麼就業了還壓力很大似的。”

吃不下飯的顧傾淮，跟葉慎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聊了幾句，竟然吃完了兩碗飯。

休息時間還剩沒多少，顧傾淮說：“我去天台抽根煙，你去嗎？”

陰天，在天台看目之所及的山也是朦朦朧朧，葉慎看車來車往若有所思，嗤笑一聲：“以前跟你還討論，我說……人從醫院一出生，就一輩子跟醫院再也脫不了乾係。”

顧傾淮不知道他是回憶到了什麼，見他抽煙的手有些微打顫。

呼出的煙隨今日的北風被吹散，顧傾淮感受到一絲寒意。

想起葉慎吃飯期間問到他壓力大的問題，他悠悠開口：“老爺子因為我當時不學中醫，已經被氣著了。現在，身邊又圍著的是博導這類人物，父母在耳邊說太多，最後我偏偏是選擇了博士、碩士最多的三甲，就這好比……我仿佛一下子成了那個不太起眼的人。”

顧傾淮反而輕鬆一笑：“論資排輩，你說我是不是累成狗？”

兩人就像分“零食”的夥伴，互相遞煙，又是一根。

葉慎問：“家裡人施壓了？哥們兒我一直以為你要什麼有什麼。”

就像聽到了笑話一般，笑話的當事人還是自己，顧傾淮熄滅了煙，悵然說道：“我就是想讓長輩知道我很普通，不需要對我有過高期待。至於這條路走得如何，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就是了……”

一瞬間有點愁悶的顧傾淮讓葉慎不適應，這也不是葉慎自己的調調。輕咳了兩聲，拍了拍顧傾淮肩膀：“哎，葉聲笙你可得當親妹妹照顧啊？我說多了她嫌我煩。我今天當麵見你說這件事，你要放心上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