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看大,三歲看老(八) “沒有錢,……(1 / 2)

“沒有錢,你能去哪裡?”三姨拉著她。

“沒錢我也要出去!”四姨吼了一句,又慢慢蹲下來,喃喃道:“大姐過的什麼日子,我們都是知道的…本來已經夠苦了,我不想和大姐一樣…”

莊夢站在一邊,她聽不懂幾位小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五姨也沒有管她,小舅坐在火邊,用木棍捅著灶裡的火,說:“嫁人也沒什麼不好,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大姐夫的。大姐…哎,反正你還小,要是真的,你就先處著唄,不行再跑。”

四姨看著他,問:“那時再跑來得及嗎?”

這句話像是在問小舅,又像是在問自己。

“我還能跑嗎?”四姨繼續問。

沒有人能給她回答。

莊夢聽不懂,但是她看得出來大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於是小心翼翼問:“為什麼要跑啊?這裡不是家嗎?你們不喜歡家裡嗎?”

小舅嘿嘿笑起來,卻隻是扯著嘴角,眼裡沒有一絲溫度。

三姨似乎想起什麼,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最終還是無力地掉了下來。

五姨的臉都皺成包子,她不知道怎麼接莊夢的話,隻是瞪了她一眼。

隻有四姨,踢打牆壁已經不能發泄她內心的憤怒,她張著嘴,想要嚎出聲來,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最後隻慢慢靠著牆壁蹲下,抱著自己,目光呆滯地看著灶台裡的火。

莊順站在小舅的身邊,一臉天真地說:“小舅,我們出去玩嘛!”

小舅沒有回答他的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莊夢就閉嘴了。

她繼續戳著灶台裡的火,見火慢慢開始小了,從地上抓了一把稻草塞進去。

火呲啦一下串得老高,然後又滅下去。

四姨慢吞吞開口:“老三,老五,我如果走了,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麵。你們自己在家,自求多福吧。”

說著,她慢慢站起身,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三姨突然衝過去,抱著四姨,說:“老四!你彆犯混!你還這麼小,你能去哪裡?聽姐的話,實在不行先處著,總是找得到辦法甩掉的。”

四姨搖了搖頭,臉上的淚珠就沒有斷過,眼睛也腫成核桃的模樣。

五姨過來勸,小舅突然問莊順,“出去玩嗎?我給你搞東西吃。”

莊順老實巴交地點頭,小舅牽著莊順出門。

莊夢也想學著她們的樣子,去安慰一下四姨,這才發現,四姨的目光一直盯著她,不知道在看什麼,又或者是透過她在看什麼。

幾人抱著哭了一會,不知道談成什麼樣子。院子裡突然傳來小舅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日你家先人!你們就不能讓老子省心是不是!”外婆在堂屋吼出來。

四姨愣了一下,突然說:“快去看看!”

幾人跑出廚房,隻看到小舅抱著手在地上打滾,莊順也哭得稀裡嘩啦。

地上還有幾根砍下來的包穀杆子,橫七豎八的擺在地上,莊順就坐在地上哭。

幾人忙問怎麼了,莊順哭得話都說不出來,小舅抱著手喊:“手,我的手!”

四姨掰開他抱著的手看,隻見小舅手上全是血,連胸口的衣裳上都被血色染紅。

五姨捂著嘴,指了地上,眾人這才看到,那包穀杆子底下,有一小截斷指。

誰也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

三姨喊出聲來:“媽!媽!紅興的手斷了!”

四姨抱著小舅哭,讓他不要再動,越動血流得越快。

外婆從堂屋跑出來,扒開幾人,看著還在地上打滾的小舅,又看著那隻斷手指,背起小舅就朝著底下跑。

“叫你們爹回來!媽的廢物,自家兒子要是死了,他個狗雜種也不要活了!”外婆吼道。

莊夢已經嚇傻了。

三姨連忙扶起還在地上哭的莊順,四姨突然驚醒過來,“手還沒拿去呢!”

說著想要撿起那隻小指,卻又害怕。三姨咬咬牙,說:“我去追老媽,你們趕緊通知老爹,老媽應該去公社了!”

三姨撿起小舅斷的那隻小指,就跟著追出去。四姨趕忙爬起來去找外公,五姨就安撫她和莊順。

媒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莊順終於哭得小聲些,五姨連忙問他怎麼回事。莊順迷迷糊糊的答:“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轉過頭,小舅就在哭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五姨歎了口氣,輕輕摸著他的背脊。

莊夢呆坐在一邊,不時朝著回家的方向看。也不知道小舅現在怎麼樣了,手指能不能接上。

四姨迷迷瞪瞪的回來,說已經找到外公,外公去公社了。

幾人坐在廊下,五姨和四姨也沒有心思做飯,隨便弄了些東西給莊夢和莊順填了肚子,又繼續坐著。

天陰了下來,轟隆隆的雷聲響起。

莊順哭得累了,五姨把他抱進屋子,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輕輕把門關上。

四姨終於坐不住,想要去找他們。

她戴好帽子,穿好蓑衣就想出去。五姨勸著她,她說她一個人在家裡害怕。

莊夢下意識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屋子,也拉著四姨點頭,“四姨你去了也沒用啊,咱們還是在家裡等外公外婆回來吧。”

四姨重新坐回板凳上,撐著下巴朝著路口看。

她輕輕問:“老五,你說紅興的手還能接回去嗎?”

五姨沒說話,和她一樣撐著頭,滿臉愁容。

雨點打下來,天黑得像是晚上。

莊夢被吹進廊下的雨冷著了,她轉頭看了一眼屋裡,屋子像是張著一張大口,隨時準備把擅自闖入的人撕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