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著雪,那段垂直的山路不好爬。莊順帶著莊夢滾下來兩次。虧得是冬天雪厚些,不然肯定得摔得鼻青臉腫。莊順坐在路邊終於休息夠了,這才撿了根粗樹枝,隨便擦了兩下,撐著繼續爬。
莊夢隻覺得九九乘法表好長好長,怎麼背都背不完,從沒覺得這麼多字,說這麼多話,又累又渴又痛。
等她再睜眼時,驚覺舒服了很多。
莊夢趴在衛生院的病床上,她動了動,發現莊順在她的腳邊蜷成小小的一隻,正在打鼾。
醫生過來,笑著問:“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莊夢…”
“嗯,腦子還沒燒壞。”說著拿出身後的針筒,道:“把褲子脫了,打一針退燒針就好了。”
莊夢還在迷糊,莊順突然醒過來,看到醫生問:“打屁股嗎?打手可以嗎?”
“退燒針都是打屁股的。”醫生笑著答。
莊夢不願意,坐在床上嘴裡喃喃:“我快好了莊順,我覺得舒服多了,我們回去吧,我不想打針。”
“打哪邊屁股醫生?”莊順連忙下床,擋在莊夢麵前問。
“哪邊都可以。哈哈哈。”醫生笑起來。
莊順轉過來,像哄小孩一樣哄她:“打完針我請你吃方脆麵,給你買鞭炮好不好?”
“我想喝可樂。”莊夢揪著莊順的衣袖,“我都沒喝過可樂,你喝過了你都不留點給我…”
“有賣我就給你買,來,聽話。”莊順掀過被子擋住莊夢,莊夢磨磨蹭蹭拉下自己的褲子,露出一小截白花花的屁股墩來。
見莊夢終於露出了小半邊屁股,莊順拉過被子蓋住她其他的位置,忙問,“醫生,這樣可以了嗎?”
見醫生拿了棉簽擦拭,莊夢突然說:“我有點害怕…”
“打針有什麼怕的。”莊順切了一聲,還是說:“閉著眼睛,拉著我的手,就不怕了。”
莊夢就拉著莊順的手,緊緊閉著眼睛。冰涼的感覺從屁股傳到全身,她忍不住全身發抖。
“彆抖啊,待會針斷裡麵更痛的。”醫生說。
莊順就抱著她的上半身,說:“趕緊打。”
針筒紮進屁股的時候,莊夢忍不住哼出聲來。腦袋裡隻有一個想法,這個醫生騙人,打針超級痛的!
等醫生打完針,莊順連忙拉過被子把莊夢蓋上,莊夢撇著嘴在被窩裡提褲子。
莊夢撅著屁股還在默默掉淚,醫生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麵,笑著說:“你們兄妹感情真好,我打針不疼的。”
“我是姐姐…”莊夢抬起臉,小聲說。她沒有說那句:你打針很痛,你騙人。
“那你弟弟很棒,把你背過來這麼遠。”醫生收了針筒,繼續道:“我給你開些藥,回去吃了兩天就好了。”
莊順守在莊夢旁邊,問她:“真那麼痛嗎?”
“不痛。”
“那你一直哭什麼?”
“我眼睛痛,它自己流眼淚的。”莊夢劈著嗓子說,“我喉嚨痛,你還讓我背九九乘法表。”
“我怕你燒傻了。”莊順牽著她的手,“吃了藥就好了,等你吃了藥,我帶你去買可樂。”
醫生端了杯溫水過來,說可以吃一頓藥再走。莊順跑去拿了藥,一頓藥花了一塊錢,又仔細聽了醫生囑咐,這才回來準備背著莊夢回去。
“我可以自己走的,我快好了。”莊夢拒絕。
“算了吧,你問問醫生,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怕你走兩步就暈倒了。”莊順不由分說,依舊用布帶子將莊夢綁好在背上,這才朝著商店慢慢走去。
莊順比莊夢個子還要矮上一個頭,莊夢腳一直拖在地上,難受得要命,道:“放我下來吧,我腳快斷了。”
莊順終於不再固執,隻絮絮叨叨,“那我扶著你吧,咱們慢慢走回去。”
莊夢終究是沒有喝上可樂。小村子裡隻有這麼一個小商店,賣些莊夢都沒見過的小零嘴,上麵什麼都沒有,就一個塑料袋裝著。最後莊順買了兩個氣球,才把莊夢哄開心。
回來後沒多久,莊順發燒了。
莊夢要帶他去衛生院,他說沒事,自己身體好,吃兩頓莊夢剩下的藥就好了。
“那醫生和我說了,這個藥感冒發燒都可以吃,吃了就好了,再睡一覺。你不就是吃了就好了嗎?”莊順躺在床上,嘴巴起皮,眼睛腫得像金魚的那樣大。
莊夢還打算說話,莊順笑著說:“你幫我倒碗水,我好乾啊。”
莊順喝了水,吃了藥,莊夢就這麼坐在床邊。怕莊順出什麼狀況自己不知道,於是就坐在床邊,小聲的背著九九乘法表,看著莊順慢慢睡過去。
“彆背了,好吵…”莊順閉著眼睛說。
“那我背課文給你聽?”莊夢問他。
“我就想睡一會,大姐,你去找大哥二哥玩吧。”
莊順好得很快,第二天就活蹦亂跳。莊夢終於放下心來,想著可以洗個澡。
她問了奶奶,奶奶說,家裡沒有洗澡的地方。要洗澡,就自己燒水,倒在盆裡用帕子搓就行。
莊夢看著家裡洗臉的一個鋁盆,還有一個黑色的塑料盆洗腳,上麵都充滿了年代感。
她突然想起來,有一回她起夜,從廚房的門縫裡看到有光,還以為灶裡的火沒有滅,她輕輕走過去,看到奶奶就在廚房裡洗澡。
奶奶光著上半身,莊武在給她搓背。
吃完晚飯的固定節目,是看電視。奶奶家一直都有一台黑白電視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