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為西風瘦,痛飲頻搔首(四) 同桌的……(2 / 2)

再過四十分鐘,人就會少很多,莊夢拿著飯盒回到教室,趴在自己的課桌上,準備眯一會。要回宿舍的話還得走一截,會浪費時間睡覺。

莊夢轉過頭問身邊規規矩矩抄筆記的少年:“你待會要出去嗎?”

“啊?”少年一臉疑惑。

“我想趴著睡會,我怕你要出去,影響我睡覺。”莊夢說。

“我不出去。”他說。

“嗯。”莊夢轉過臉,用手機調了個鬨鐘,把頭埋進手肘裡,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夢鄉。

鬨鐘一響,莊夢反射性的彈起來,關掉刺耳的聲音,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

她拿著飯盒,看到少年正撐著臉朝著窗外發呆,她的筆記已經放在她麵前高高一摞的課本上。她問他:“你不吃飯嗎?”

“我不餓,謝謝。”他帶著禮貌又疏離的微笑。

莊夢不管他。食堂剩的飯菜不多了,這個時候的食堂阿姨,手特彆穩。這是莊夢經過一年的時間觀察到的。就是菜不怎麼好,好吃的已經被打完了。

莊夢快速吃了飯,洗了飯盒。開學第一周覺得自己乾勁滿滿。

就是,偶爾會爬上些孤獨的味道,也被她輕輕的壓下去。

少年傳過來一張紙條,莊夢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打開。清秀蒼勁的字跡寫著:我叫沈若初,很高興認識你。能不能麻煩把你的語文筆記借我一下?

她不確定地忘了他一眼,這是…慢半拍?一周以後遲來的自我介紹?

莊夢把語文書推給他,回:所有筆記在書上,你自己看,看不懂找我。我叫莊夢,也很高興認識你。

如若不是知道旁邊是位財大氣粗又成績優異的沈公子,莊夢倒會覺得他給人的感覺更像鄰家大男孩。有些靦腆和內向,還有些莫名的遲鈍。

財大氣粗這個詞還是偷聽班裡女孩們八卦得來的。也不知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大家都是一身的校服,最多也就看鞋看手表看書包看首飾。

沈若初沒有戴表,脖子上和手腕上什麼都沒有,似乎和她一樣也沒有書包,鞋子上的標她倒是知道,和之前顧佩清給她買的一樣。

顧佩清…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呢,有沒有考上好的學校,或者去了什麼地方…

莊夢現在不太喜歡回宿舍。

宿舍裡的慕容晨,在生活上和她不太合得來。再加上不說話的唐招娣和文英,每次回去都感覺自己像是個另類。怕會影響她們的學習。

慕容晨愛抽煙,一根接著一根,整個宿舍煙霧繚繞。文英和唐招娣似乎並不介意,莊夢卻不太喜歡聞那種煙草的味道。

她雖然會偶爾抽煙,但是聞著彆人的煙草味會覺得有些莫名的惡心。

洗漱完,莊夢躺在床上盯著上方的鐵架,腦袋空空。

文英和唐招娣各自打開自己的台燈,儘量讓光線不要照到其他的角落。慕容打著電話,旁若無人。

應該是很值得開心和高興的事情,不然不會笑成這樣。

笑啊…她似乎已經好久沒笑過了…

她忽地想起胡晴。

這個暑假,莊軍在外婆和大舅的見證下,寫了保證書。保證以後更多的心思會放在家庭,不會再出去鬼混,並且保證以後不會再對胡晴動手,有什麼事情好商好量。

胡晴最終還是原諒了莊軍。

莊夢滿臉絕望大聲吼她:“我說過了不要為我們考慮!你就不能為你自己考慮考慮嗎?你自己的人生就這麼不重要,非要這麼糟踐自己嗎?”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莊夢的腦袋裡隻有這句話。

“你還沒有做母親,你不明白。莊夢,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我所受的一切屈辱都是為了你和順兒。”胡晴淡淡的說。

莊夢最討厭聽到這樣的話。

十多年來,胡晴每一次都這樣告訴她,要她爭氣,要她努力,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可是她根本沒有真心的去想過,莊夢不需要她這樣。

這樣的童年,這樣的父母,這樣的家庭,她根本不想要。

為什麼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呢。

後來莊夢在書本上看到一句話:每個人在出生之前,已經看過了人世間劇本。之所以義無反顧,是因為那裡有他不想錯過的人。

莊軍對於莊夢擬定離婚協議這事很生氣,甩了她一個重重的耳光。他說:“沒有我就沒有你,你的一切都是我賦予你的。你這樣對自己的父親,不怕遭報應嗎?”

他說:“你今天看不起我,你以為你又能找到多好的貨色?但凡以後你嫁人,能像我一樣都算莊家的祖墳冒青煙。莊夢,你以為你是誰。人情世故你這算什麼奇葩事,希望你正確對待你的人生觀,沒有我和你媽,你什麼也不是。不信走著瞧,不出兩年,你將無容身之處,你是什麼樣的貨色我比你更清楚。”

他說的話毫無邏輯和依據,莊夢冷笑著盯著他,也說了一句毫無邏輯和依據的話。她說:“放心,你死了我都不會死。畢竟我還要做一個孝子,跪著給你辦喪事。”

莊夢不出意外的被打了一頓,原本就少的頭發被揪得大把大把的掉,背上身上腿上全是莊軍的腳印,青一片紫一片。

她蜷縮著,捂住頭在地上嗚咽,記憶中長大的莊順嘶吼著和莊軍乾了一仗,莊軍的手被莊順扭骨折了,腫得高高的,又青又紫。

莊順也沒討到好,眼睛腫了一隻。他扶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莊夢,朝著莊軍說:“一個男人隻會在家打女人算什麼本事。你們大人的事情我不管,離婚也好搭夥過日子也好,再動莊夢一下,彆怪我不認你這個爹。”

莊軍目眥欲裂,連聲說著好好好,轉過頭罵胡晴:“你真她媽給我生了個好兒子!”說完拖著他骨折的手砸上門。

這是莊夢第一次切身感覺到,莊順不再是原來的孩子,他終於也長成了一個男人。胡晴癱在地上,渾身臟汙,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莊順怕弄疼了她,扶著她上床躺著,又馬不停蹄去買了藥給莊夢擦著,眼裡都是淚,語氣卻淡淡:“看不慣就不要看,你說他做什麼?和他這樣的人,你還要說什麼道理。”

“我沒有說道理,我說的是實話。”莊夢忍著根本控製不住的抽搐,使勁揪著身下的床單,還是斷斷續續說完了話。

“老姐,你太衝動,你向來這樣,明明以前都能看得過去,怎麼現在就不能再忍忍呢。很多事情看著就好,改變不了彆人就改變自己,你今天這樣,後麵的日子不好過的。”莊順的淚掉在她的臉上,卻是一點哭聲也沒有。

他說:“老姐,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莊夢閉著眼,隻覺得渾身也不是那麼痛了,看來莊順買的藥很有用,她輕輕伸了伸手腳,終於覺得舒服一些,喃喃道:“莊順…謝謝你…有你這樣的弟弟…我很歡喜…”

她聽到他的哭聲,“老姐,你怪我嗎?你會怪我嗎?”

她怎麼會怪他,她是姐姐啊…

莊軍打著石膏回來,怒吼著要斷她的讀書路,莊夢躺在床上一臉無所謂,胡晴和他大吵一架。

莊順把門鎖死,姐弟兩人就待在莊夢的床上,他一根接著一根抽煙,看得出來極度煩躁。

莊夢的內心有些暢快,被打怎麼樣,更難聽的話她還沒有說出口,這是莊夢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有些薄情。

說不清道不明,很多時候,麻煩的人,麻煩的事,麻煩的關係,她根本沒有心思去經營。

莊夢不知道他們最終達成什麼樣的協議,她也懶得管,讀書也好,不讀書也好,對於她來說都無所謂。這樣一眼看得到頭的日子,才應該是她的常態和人生。

莊夢在床上沒躺多久就開始活蹦亂跳,除了身上的淤青還格外明顯,偶爾會痛以外,她自己覺得沒什麼大事。果真就像胡晴說的那樣,賤皮子一個。

莊軍把書學費拿給她的時候,一臉凶狠。

“你最好是有點出息,不然你好好睜著眼睛看著,莊夢,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莊夢扯出個大大的笑來,接了錢放在兜裡。什麼好日子?她從不覺得自己過的是什麼好日子。他不過給了她一條命而已。

看著莊軍那張扭曲又惡心的臉,離開這裡——莊夢想,她現在唯一能離開的方式就是高考。

人嘛,偶爾還是要樂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