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一向是理性而犀利的,所以讀她的小說,與瓊瑤的完全讀出兩種不同的味道。她說:“小時候我們都喜歡舞男似的男人,高大英俊有風度,開車跳舞樣樣行,一天到晚穿著紫色披風在豔陽下激吻,最好吻到嘴唇爆裂……長大之後才明白,選丈夫最重要是人好,何苦非要‘見人歡笑背人愁’呢?”
因為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太久,我記不清當初第一次看《我是一片雲》的感覺,但大概是偏向孟樵的,把他的“生生死死”和“轟轟烈烈”當作(愛)情準繩,而把顧友嵐那種“平淡如水、波瀾不驚”的日子摒棄在真愛與浪漫之外。直到後來長大,才明白人不能照著書裡的樣子去生活。
段宛露的悲劇,在於她的任性,在於她的脆弱,在於她的敏感,在於她不知道她最渴望的是什麼。她的心就像鐘擺,在對孟樵熾烈的愛情和對顧友嵐強烈的依戀之情之間來回搖擺著,在要自尊還是要愛情之間來回搖擺著。她就像個孩子,既想要愛情,又想要能讓她躲避人世間一切風雨的寬厚的肩膀,既渴望愛情,又渴望得到彆人的肯定。
以前一直覺得,是孟母拆散了她和孟樵,但是現在回看過去,才明白,拆散愛情的其實是她自己。
第一次與孟母見麵,她就這樣跟她說話:“你也比我想像的漂亮!我本來不敢來的,孟樵說你很威嚴,我最怕見威嚴的人,可是,你並不威嚴,你很漂亮,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我真不相信你能獨身二十幾年!要是我,寂寞會要我發瘋的!”要怎樣的口無遮攔,沒心沒肝,才能對一個守寡多年的女人說出這番話?所以孟母當場就變了臉色。而她在明白到孟母的友好歡迎其實是看在兒子的麵上的虛偽的時候,還激烈的表達著自己的不滿:“我一向是個不太懂事的女孩,也是個粗枝大葉的女孩!”她咬著牙說:“不過我還了解一件事,當你不受歡迎的時候,你還是早走為妙!”轉過身子,她直衝出去了。她無禮地頂撞著自己摯愛的男人的母親,從一開始,她就選擇了荊棘之途,把自己擺在了與孟母敵對的位置上。
第二次與孟母見麵,是因為她無法抗拒孟樵對她的愛情攻勢,儘管見麵之前她已經決定委屈自己也要討好孟母,可是,當麵對孟母刻意的羞辱時,她還是無法控製自己,衝口而出的說:“我還有一個不安分的鼻子,還有一張不安分的嘴巴!還有渾身十萬八千個不安分的細胞,和數不清的不安分的頭發!”她像是鐘擺一樣,沒有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完全憑著意氣行動,沒有堅持到底的勇氣和能力。
第三次與孟母見麵,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是舞女的私生女。沒有了先前的驕傲,她隻剩下敏感和脆弱。當孟母再次羞辱她實在不像個大學教授的女兒時,她終於崩潰:“你是一個戴著麵具的老巫婆!你討厭!你可惡!你虛偽!你勢利!你守寡了二十幾年,有什麼了不起,要一天到晚掛在嘴上!如果你不甘心守寡,你儘可以去找男人!你守寡也不是你兒子的錯誤,更不是你給他的恩惠,而你!你想控製你的兒子,你要獨霸你的兒子,你是個心理變態的老巫婆……”、“你母親是個神經病!是個妖魔鬼怪!她根本不允許你有女朋友。她仇視你身邊所有的女人!她要教育我,要我端莊賢淑,目不斜視……”她直問到孟太太臉上去。“你敢發誓你二十幾年來沒想過男人嗎?沒看過男人嗎?你是一臉的道貌岸然,一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