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莆田的路上,高維嵩把承建方發給他的相關資料看了一遍又一遍,又上網谘詢了曾帶他乾過類似活兒的師兄,設計了幾套方案,以應對可能出現的問題。可到了現場以後,他還是覺得準備不足,幾套方案都不足以應付眼前的問題。
壁畫的損壞的程度,環境問題,資料描述的並不準確,比他想象的更要複雜。想要做到萬無一失,必須慎之又慎。
高維嵩對生活的事從來過且過要求不高,可沾了專業的事就來不得半點馬虎。因為自己考慮不夠全麵,能力缺失,讓近千年的古畫失色,在他眼裡就是犯罪。
雖然工作難度大,高維嵩卻很興奮。有幸為前人的藝術成就做點補充,是件光榮又具挑戰的事情。從看見這一幅幅畫作開始,他已經忘了接活兒的初衷,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確保古畫的風采不失。
每一幅畫從左到右,從上到下,高維嵩戴上眼鏡,反複看,反複琢磨。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隨手的筆記連寫帶畫一會兒就是一本。他不但要在腦子裡先把原作記牢,還要順帶拿出修改方案,把工作的流程順序安排妥當。
八個小時過後,高維嵩眼花了,頭大了,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哥們兒,我快餓死了,走不動了,受累給我找點兒吃去。”
大晚上的,沒地淘換吃的。留下的小師傅小錢跑到僧人們的廚房,要了個饅頭給高維嵩。
高維嵩三口兩口就吃了,連著喝了兩瓶水,力氣回來了不少,腦子也正常了。
“怎麼就你一個人了?那倆哥們呢?你把他們叫過來咱們開個會,明天一早就開工。”
小錢去找人,隻找來了小李,小王已經跟另外一個組開工去了。
高維嵩倒也無所謂,這活人多了也不一定就乾得好,隻要頂戧,少一個人影響不大。
帶著了小錢和小李,高維嵩圍著這塊兒地方指指點點,把他們該乾的活,應該怎麼乾,全都布置的明白仔細。
兩個小師傅相互對看,心裡一下子踏實了。
倆人乾這行也有兩三年了,算是有些經驗。這活對畫師的要求非常高,作為小工,如果跟了個沒兩把刷子的師傅,錢必是拿不到位,白乾都有可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個嘴上沒毛的小夥子,絕對是行家,他們跟對人了。
15天的活,高維嵩帶著小錢、小李乾了13天。13天下來,小錢、小李瘦了8斤,高維嵩更誇張,瘦了8公斤。
完工的當天,專業人員過來驗收,挑了些毛病,他們又修補大半天,就過關了。
能把工程做得又快又好,隨後過來的老板也很開心,當場就把15天的勞務費都打給了高維嵩。
沾錢的事,高維嵩一向厚道。兩個小師傅乾活,工錢他卻按早先約定的,三個人的薪水兩個人分,就這高維嵩還從自己的那份裡拿出兩萬,給兩人當獎金。
眼看銀行卡裡突然變長的數字,兩個小師傅欣喜又感動。這段日子辛苦不假,可沒有高維嵩的付出,這錢可掙不了這麼容易啊!
為了能把這個活兒乾得保質保量,高維嵩真是拚命了。小錢小李還有個睡囫圇覺的時候,他卻經常一連好幾天,整宿呆在壁畫旁。實在困了,就在搭架子剩下的板子上迷瞪一會兒。
修複的關鍵部分自然都得高維嵩親自來,遇見重活累活,他能幫得也要幫著伸把手,一點架子都沒有。
這段時間,小錢小李逢人就說,能跟了高師傅,真是菩薩保佑,是我們修來的福分啊!
都是重情義的人,小錢小李多拿了錢,不忘感恩,說什麼都要請高維嵩吃個飯。
高維嵩已經累得快吐血了,一心隻想找個酒店痛快洗個熱水澡,大睡一覺。可看小錢小李那麼真誠,他也不好意思拒絕,於是約定晚上在他剛剛找的賓館附近的大排檔聚聚。
回到酒店,高維嵩直奔洗手間。這些天吃睡幾乎都在壁畫旁,最奢侈的也就是接桶涼水澆在身上涼快涼快,如今讓溫熱的水在身上這麼一澆,舒服得他簡直不想動地界了。
一個淋浴創紀錄地衝了快半個小時,整個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一直散不去的餿臭味兒也沒了。
換上來時買好的新衣裳,把臭不可聞的那套全扔掉,高維嵩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人精神了,還得乾正事。手機已經好久沒用了,早就沒電了,高維嵩翻出充電器插上電源,沒忘了給自己嘴裡放了塊話梅糖。
糖是高維嵩來寺廟之前,在車站的旁的小超市發現的驚喜。他買了一斤,每天至少吃兩塊。每次吃吃話梅糖,都讓這段艱苦的生活變得甜蜜又溫暖。就是這份窩心的感覺,讓一個從小不吃糖的男生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