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發一直到站在高青巒的墓前,高維嵩都表現的很平靜,一路上他買了很多東西,鮮花,燒紙,水果,都是雙份的,給哥哥的,還有給媽媽的。路過蛋糕店的時候,蒙啟下車取了個蛋糕。
“今天是巒哥的生日。”
高維嵩的臉一哆嗦,然後一笑,輕聲說:
“還真是,我都忘了。”
然後倆人沒再說話,一路開到墓園。
這一天陽光明媚,墓園裡很安靜,樹木鮮花,配著陣陣鳥鳴。隻是那一座座冰冷的墓碑,直戳進人心,讓歲月靜好成了假象。
放下手裡的東西,高維嵩和蒙啟把墓碑擦拭乾淨,高維嵩很仔細,把碑上的每個字都擦了。
蒙啟知道他心裡難受,不敢多說話,默默地把貢品擺好。等到高維嵩一停手,他就點了香,然後開一罐啤酒,灑在墓碑四周,又切了一角蛋糕,鄭重其事地放到墓碑的相片前:
“巒哥,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最愛吃翻糖蛋糕,昨天我就定了,你嘗嘗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個味道!”
蒙啟放下手裡的蛋糕,一回頭發現高維嵩正死死地瞪著他,蒙啟低頭又拿了一罐啤酒,遞到他手裡。
“嵩嵩,你……”
一直楞磕磕的高維嵩突然爆發了,扔掉手中的啤酒,毫無顧忌的嚷嚷。
“你神經病吧!他死了!還嘗嘗味,他知道個屁呀!灰飛煙滅了!我告訴你大啟,他這種人一點都不值得人懷念!他沒有感情,沒有責任心,他心裡除了自己還有誰?”
蒙啟被他喊愣了,剛想勸他兩句,高維嵩卻更加憤怒,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一腳踩爛了蛋糕,又把鮮花撕扯個稀爛。
“高青巒,我恨你,恨你!你為什麼這麼殘忍!你想沒想過,你就這麼撒手人寰,我們怎麼辦?父親弟弟都不要了,老婆孩子都不管了,什麼玩意兒啊!你有沒有責任心!我一會兒就去跟媽說,讓她不要理你,我們不能原諒你!”
高維嵩大慟,涕淚橫流。他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
跪在墓碑前,高維嵩絮絮叨叨得說了好多話,內心裡所有負麵的情感,滔滔不絕地往外湧,他曾經的絕望,至今無法痊愈的傷痛,他都要告訴高青巒。
看著悲痛欲絕的高維嵩,蒙啟也哭了。心疼,更理解。
前些天他在跟春巧她們整理高維嵩的展覽作品時,曾經看過一幅畫,當時大家都被畫本身吸引了,說色彩說創意,誇他有才華,隻有他什麼都沒說。
那是一隻披著狼皮的羊,灰暗的毛皮包裹著一顆柔軟的內心。羊那雙無辜又充滿恐懼的眼神,當時就擊中了蒙啟。他知道那是高維嵩的自畫像,看似堅強的他,不過是一個穿著盔甲的綿羊。
不到18歲,最疼愛他的人離他而去,一個人在海外求學,沒有依靠,經曆的艱難與苦難,無人能分擔。
很多時候,微笑不是因為快樂,那不過隻是一種表情而已。平日裡嘻嘻哈哈的高維嵩心裡的悲傷又有誰知道呢?
這是家中發生巨變後,高維嵩第一次情感的宣泄,蒙啟沒有去勸慰,他相信他,知道他是個能靠自己站起來的人。
天空還是一樣的晴朗,風也還是那麼的和煦。高維嵩擦乾眼淚,站起身來:
“我從小就愛胡說八道,哥你就當我剛才說的都是胡說八道吧。我會好好的生活,把你的那份也過好了。爸,嫂子,小侄子我都會管,你就放心吧。”
說話間,高維嵩突然轉身,給了蒙啟一個深情的擁抱。
“哥們兒,謝謝你!放心,既然活了下來就不會白白的活。我不偉大,不神奇,我脆弱,也曾不要臉地想逃避,但有個叫蒙啟的哥們兒,在我最難的時候,不拋棄不放棄,所以我得爭氣!”
蒙啟咬著牙憋回眼淚:
“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以後我要看你的行動!”
“駟馬,寶馬也追不上!人這輩子,就是那麼回事!記得春巧給我發過一段話,大概是說,人生總有一些得失悲喜,我們無法掌控,無法預判,我們能做到的,就是喜則儘力控製自己;悲則竭力克服自己。這話說得絕了!人生的種種,得失悲喜,到了,坦然麵對就得了!”
蒙啟讚同地點點頭。
“雖然很多時候,我們不可能太冷靜,但還是得學會調整。嵩嵩,以後的日子,咱們一塊加油,我們要對得起自己,讓活著的人舒心,讓故去的人安心。”
高維嵩深出了一口氣,目光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