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旁邊床的病人出院了,新的病人還沒有住進來。蒙啟拉了把椅子坐在高東成的床前,爺倆難得敞開心扉聊了好一陣子。
到此高東成才知道,原來秦家留下的女兒,是兒子的初戀情人,原來兒子受的苦比他想象的要多上不知多少倍。
一時間,高東成的心碎成了八瓣,跟知道大兒子跳樓自殺的感覺何其相似。
“嵩嵩有我這樣的父親,是他最大的不幸。大啟啊,我真的不願意這麼耗下去了,長痛不如短痛,孩子的路還長著呢,有些包袱不能背了。”
蒙啟看著高東成的悲傷的眼睛,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伯伯,我想了又想才跟您說這些的。目的不是想雪上加霜,讓您更加的自責、難受。當初您白手起家,創業的過程想必也是困難重重。您堅持過來了,還取得了這麼大的成就,在我心裡,您是個勇敢又充滿智慧的人,嵩嵩現在這麼堅強,就是繼承了您的基因。”
蒙啟的手很暖,讓高東成冰涼的手很舒服;蒙啟的話說得很堅定,給了高東成信心和勇氣。
“伯伯,很多事都過去了,再回頭看沒有任何的意義。怎麼能讓以後的路變得順暢,才是王道。隻要您振作起來,您就不會是誰的負擔。您難,嵩嵩也難啊。可他卻把經受的各種折磨變成了堅強的理由。一年多前,嵩嵩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是個不諳世事的藝術家,可如今事來了,他不逃避不放棄,逆風而行,就是生活的強者。您說我說的對嗎?”
蒙啟的聲音很輕,可落在高東成的耳朵裡,卻如重錘,敲打這他絕望頹廢的心靈。
嘴上說著不想成為誰的負擔,身體卻毫無作為。既然沒有躺平的資格,就要積極起來,站起來,動起來。
破釜沉舟,要麼淹死,要麼觸底反彈。兒子為了責任,犧牲愛情,放棄自尊,獨自搏殺,作為悲劇的始作俑者,不想著怎麼彌補過失,隻會傷心掉淚,自怨自艾,算什麼啊!
那天夜裡,高東成真的想通了。一年多來,他看似在懺悔,實則是在逃避,是把自己的所有罪責推給了彆人承擔。
秦祖鵬的妻子,自己的發妻、大兒子,都算是因他而去的吧,他就算死了,一條命也是不夠還啊!
今生欠下的債,憑什麼要來生還。蒙啟說得對,他高東成不該是個懦弱的人,高維嵩敢直麵,敢承擔,他做父親的,更不能當逃兵。
那天以後,高東成變了。他開始主動和醫生交流自己的病情,非常積極地配合各種治療。最大的變化,是在跟高維嵩說話的時候,他敢看他的眼睛了。
過了幾天,高東成的身體狀況稍有恢複,他便把公司留守的,正在配合相關部門處理相關事宜的幾個管理人員叫到了醫院。他不想坐以待斃,就算一無所有了,他也要找到重新開始的機會。
從那是以後,高東成人在醫院,卻開始負起他該負的責任,做他該做的工作。
一晃一年多了,公司一直處在停擺的狀態,雖然在清算單位看來,他們公司資不抵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之所以流程走了這麼久,跟法人有刑事官司在身,很多事無法親自處理有直接的關係。
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讓集團的命運竟然意外地有了轉機。當初高青巒投資失敗的那個項目,一年間始終半死不活,近兩個月突然鳳凰涅槃,成了國內人工智能行業的領頭羊,市值翻了好幾十番。
因為項目是高青巒主抓的,他人不在了,程序上好多東西做起來就有些麻煩。況且以當時的市值計算,那點東西真的是不值一提。所以債權人們都沒有對它做質押清算,至今作為公司的資產在賬上趴著。
冥冥之中,這個項目,成了高青巒留給自己父親的一根救命稻草。隻要運作得當,集團完全可以擺脫破產的命運,起死回生。
知道這個事的時候,高東成當著所有人的麵,無法控製地放聲痛哭。
如果可以,他寧願破產,寧願死的那個是他。
不可能啊!一切都無法回頭了啊!此時的高東成告訴自己,把這份鮮血淋漓的財富留住,讓它能起到它該起的作用,才算是對兒子最大的安慰吧。
雖然一時半刻,高東成還不能幫著高維嵩緩解經濟上的壓力,但總算是有了希望。他要把身體調整好,要把身上的官司打好,爭取能緩刑,才能全力以赴挽救集團,承擔起他應該承擔的責任。
……
高維嵩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先去繳費處把藥費交了,然後才去的病房。
高東成已經吃完飯了,給高維嵩打出來的那份放在暖氣上溫著。看見兒子進來,高東成放下手頭正看著的文件,催著他趕緊洗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