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高維嵩睜開眼睛，高東成很高興。

“哎呦，醒了呀！好啊，太好了！再堅持幾天，肯定就沒事了。等出了院，爸爸天天給你燉湯，做營養餐，好好補身體。你知道嗎，昨天爸爸給你做紅燴牛肉了，我感覺還挺成功的，噢，還做了泡菜，咖喱味兒的，也挺好，可惜你沒口福了。不過沒事，爸爸的手藝隻要在，以後你要想吃，我隨時給你做！”

高維嵩使勁兒眨了眨眼，頭也跟著輕輕動了一下，然後把目光慢慢轉到了蒙啟的臉上。

看著他眼神中的一絲懇求，蒙啟即刻明白了。俯下身，輕輕撫了撫他的頭發：

“疼了是不是啊？再忍一忍啊，鎮靜劑不能打得太多，那樣不利於康複。”

高維嵩又眨了眨眼，眼神中帶了些許委屈。蒙啟使勁咬了咬牙，看著高維嵩不敢開口說話。

高東成拍了拍兒子的手。

“大啟說的對啊，忍一忍就能好的快哈。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前些日子你總這麼跟爸爸說的，也總這麼鼓勵我。你看，我現在多好，一點事兒都沒有了。”

高東成邊說邊挺直腰杆，可他那一頭花發，一臉的倦容，並不太有說服力。

見兒子的目光中似有擔心的成分，高東成繼續說：

“當然了，就算身體好了，也得保養，注意保健。我現在特彆注意，吃飯準時準點，不瞎吃，噢，還有藥，胰島素，一頓不落。你一點都用惦著啊，隻要你能好好的，外麵所有的事都不用操心，有爸爸，有大啟，還有那麼多的好朋友，什麼困難都能克服。”

高東成一下下的拍著高維嵩的手，那帶著溫度的撫摸，雖然不能緩解他身體的痛苦，但他還是覺得踏實。

生命很脆弱，高維嵩18歲就知道了，一年多前哥哥的猝然離世，更讓他看透了生死。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想在生死的關頭，放棄和命運搏鬥的勇氣。

傷痛的折磨，痛徹心扉，在生不如死的每一分鐘裡，高維嵩選擇了生，他就是想和它們正麵剛一次，他不想認輸。

凝視著兒子散亂又執著的目光，高東成像個碎嘴子，嘮嘮叨叨地說了好多：醫保報銷的錢到賬了，他住院的醫藥費都報下來了，這麼一來他們生活完全沒有壓力了；他把公司的凱美瑞開出來了，第一次開日係的車，還挺順手的，以後他就不坐地鐵了，雖說開車來醫院停車挺難的，可還是比坐地鐵更方便；今天的天氣挺好，沒風。都說三九四九，凍死貓狗，可看天氣預報，最高氣溫居然是零上……

高東成說得每句話，高維嵩都聽到了。這樣家長裡短的話，很久沒人跟他說過了。雖然覺得囉嗦，但也很珍貴。以後自己好了，或許就要天天聽高東成嘮叨了吧？是不是也有點煩人呢？

想著這些，高維嵩笑了。隻是倦意一點點兒爬上來，讓高東成的聲音變得有些朦朧。

蒙啟伸手摸了摸高維嵩的頭，跟童彬小聲嘀咕了幾句，便喊來了護士給他測體溫。

“體溫沒控製住。還是在升。”

童彬的聲音帶這些焦慮。噢，原來自己是在發燒呢！要不怎麼這麼迷糊呢，這麼想睡呢！唉，隻是這麼一來，他們又得擔心了。

其實，擔心的又何止是他們啊！自己也擔心啊！高維嵩啊，你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這個仗你是不是打不贏啊！

恍然間，媽媽走來了。牛仔褲和格襯衫，乾練又帥氣，站在畫架前，看看畫，看看他，表情有些嚴肅。

“怎麼又偷懶？想要成功，就得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有天賦不代表可以不勤奮呀，寶寶。”

高維嵩歎了口氣：

“我受傷了，哪都疼，很難受很難受。我很想繼續畫，可我沒力氣了。媽媽，我撐不住了，我可能快死了。”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高維嵩卻連□□都發不出來。

媽媽的表情由嚴肅變成了關愛，由關愛變成了傷心，她還是穿著牛仔褲和格襯衫，樣子卻變成了臨終前的瘦骨嶙峋。

“媽媽知道，知道寶寶有多難受。要是可以的話，媽媽一定會替你受這個罪的。可媽媽做不到啊，所以多難也隻能寶寶自己頂了啊！寶寶，你是個最勇敢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要選擇放棄，好嗎？你是媽媽的希望，媽媽好多沒有完成的心願還想請你幫著實現。媽媽求你，堅持到底，好嗎？”

媽媽一直叫他寶寶，好像他還沒成年；媽媽要他堅持，知道他長大了，能肩負起他該背負的責任。

看著媽媽越來越哀傷越來越衰敗的臉慢慢變成了爸爸，那滿頭的白發，佝僂的身軀，小心翼翼又充滿恐懼的眼神，假裝平靜實則充滿了不安的聲音，壓得高維嵩快窒息了。

唉，這就是自己的命吧，操心的命！

……

時間過得很快，半個小時一下子就過去了，高東成起身親了親兒子的額頭：

“好好的啊，兒子，都會過去的。爸爸爭取每天都過來看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