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在這個地方長到20多歲，你管她叫中國，我叫祖國，OK？你說的話我都理解，我說的話你卻不一定理解。我是美國國籍，但我也是中國人。中國人表達愛的方式跟西方人不一樣，我好怕你會因為生長環境的關係，在接受這份愛的時候猶疑。你剛才長篇大論的話，讓我感觸很多，你要問是什麼感觸，兩個字，欣慰。”

煮麵條的水開了，劉珺點了水，又把鍋蓋蓋上，然後掐了掐女兒的臉。

“雖然還沒有機會和我的女婿見上一麵，沒有和親家說上幾句話，但我已經從他們待人的真誠實在，又有分寸懂禮節的行為上，認定了我的女兒很聰明，選了個很好很溫暖的人家，母後很滿意。”

鍋裡的水又開了，劉珺關了火。得到母後肯定的Miya站在一邊傻樂，被劉珺狠狠推了一把。

“去給我找個盆子過來，你老娘我吃打鹵麵不愛吃鍋挑，要過水的！唉！這樣又懶又笨還饞的媳婦，難得還有人把她當寶呢！”

……

準備回家的那天，蒙啟做完下午的手術，送病人去了ICU。安排好了一切，就去到了高維嵩的床邊。

高維嵩的狀況開始好轉了，按目前的情況發展，還有個兩三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雖然病情趨於穩定，並不意味著高維嵩的痛苦減輕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體驗疼痛的時候也越來越長。發不出聲，動彈不得的高維嵩，時刻都在過著煉獄般的生活。

蒙啟過來的時候，高維嵩剛剛換了藥，吸了痰，整個人被折磨得好似脫了層皮，呼吸聲沉重且倉促。護士一邊用紗布為他擦拭著口裡不自覺淌出的口涎，一邊安慰著他。

見蒙啟來了，護士跟他打了招呼，就收拾東西離開了。蒙啟看了看高維嵩氣管的切口，又掀開被單，把他身上東一處西一處的傷口都看了一遍：

“都還挺好的。很快沒事了。真的。”

高維嵩盯著他看，好半天，吃力地搖搖頭，費力地歎了口氣。

蒙啟給他捋了捋頭發：

“找個空兒得給你把頭發剃了，長了不好做清潔。這時候不能臭美，舒服是第一位的——知道歎氣，知道不舒服了是吧？哼，誰讓你愛管閒事啊！”

高維嵩狠狠地翻了蒙啟一眼，把蒙啟逗笑了。

“行，會翻白眼了，本事見長。誒，跟你說哈，Miya媽媽，我丈母娘來了。到了三天了，我今天晚上得回去見她了。一想到這兒，就特彆緊張。要是你沒事多好，能你陪我一起去，就算不陪我去，也能給我出出主意，打打氣啊！”

蒙啟邊說邊歎氣，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高維嵩抓住了。

蒙啟把目光投射到了高維嵩的臉上，看著高維嵩衝著他點點頭，而自己那隻被高維嵩抓住的手，也明顯感受到了他在用力攥了一下。

蒙啟眼圈紅了，然後笑著點了點頭。

“明白了，我加油！好好表現！給丈母娘留個好印象！今天夜裡我不來陪著你了，你也好好表現啊！”

……

蒙啟走了。留下高維嵩自己獨自“享受”無儘的痛。在無儘的痛中，感悟生命的無助。

又有護士推著治療車過來了，高維嵩感覺到自己的腳尖都在發抖。這些白衣天使，好看的小姐姐，瞬時變成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凶手，地獄裡的惡魔。

沒完沒了的打針，吸痰，換藥，清理積液，各種檢查，頻繁的痛把人從昏睡中叫醒。高維嵩很想反抗，卻發現自己被綁得結結實實，根本沒法動彈，就連罵句臟話解解恨都不行。

無奈又絕望的目光中，還透著一絲恐懼，護士被高維嵩的眼神逗笑了。

“看到我意不意外，驚不驚喜？我又來了呢！準備好迎接挑戰了沒有？”

護士調侃中滿是安慰和鼓勵，高維嵩也笑了，然後把眼睛看向止痛泵，一臉的懇求。

護士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告訴他還不到使用的時間。高維嵩失望地皺了皺眉，護士一邊操作一邊耐心地說：

“彆這樣了，高老師，既來之則安之，疼痛是暫時的，不騙你，很快就過去了。好啦，我都準備好了，咱開始了。放輕鬆，不緊張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