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堅持。”
病人能堅持不用鎮靜劑,護士自然是支持的,畢竟用多了對恢複沒好處。
“好樣的高老師,能堅持一定要堅持,鎮靜劑用多了不是好事。誒,鄭總是著名的麻醉師,你問他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護士認識老鄭,很自然把話遞了過去。老鄭苦笑一下沒說話。
道理是道理,能減輕的痛苦不去減輕,那不是一個道理能說明白的。高維嵩為了一個沒有交情的人,一個傷害自己的人,忍著巨大的痛苦所作出的犧牲,老鄭覺得無以為報。
整個治療過程差不多有半小時,聽著高維嵩痛苦絕望的喘息聲,看著他難以控製起伏不定的身體,見慣大場麵的老鄭偷偷流了眼淚。
以德報怨的好人,一輩子能遇見一個,就是天大的運氣了。無論高維嵩跟二麗是不是能談通,這個忙高維嵩是不是能幫上,這份恩情老鄭必須領了。
治療過後的高維嵩很虛弱,但他堅持著讓老鄭把床搖起來,拿著他從護士那裡借來的墊板,一筆一筆地寫下他要跟二麗說的話。
握著筆的手一點力氣都沒有,一直顫。高維嵩寫得很慢,字也有些歪歪扭扭,但他堅持寫著,儘量把想說的話都寫下來。
老鄭的講述對高維嵩的觸動很大。如果是一年多前,他還是個倔強又自負的青年畫家時,他也許不會被觸動得那麼厲害。而今天,他被生活吊打過幾個來回了,他真的能和那些經曆過艱難的人共情了。
自己在快三十歲的時候,被迫挑起家庭重擔的那一刻,還會總是心生抱怨,還是總會有被壓得喘不過氣的絕望,那16歲的Ryder帶著4歲多的常悅又是怎麼才熬過來得呢?
腦子裡出現了常悅高大體麵的樣子,Ryder瘦弱又瑣碎的樣子,那巨大的反差,便是高維嵩不顧痛苦堅持幫他們到底的原因。
想著16歲的孩子被生活百般折磨後,依然堅守著自己使命的那份執著,高維嵩真心把欽佩兩個字送給了那個貌不驚人的紋身師傅。
……
二麗進來的時候,高維嵩還沒放下筆,聽到她充滿怒氣的言語,看著老鄭尷尬又無奈地表情,高維嵩費力地衝著二麗揮動著手中的紙筆,示意她拿過去看看。
“高老師,我要是知道你找我是這個事,我是絕不會來的!剛才趙煦給我打電話了,那意思就是我做的過分了,得理不饒人了,逼得Ryder得了神經病了。好家夥的,這不是倒打一耙嘛!鄭總,你在,正好!有些話我也得說明白了。不管你跟高老師怎麼說的,他怎麼答應你的,反正我作為受害人之一,跟那哥倆還就是沒完了!這樣的人,不讓法律好好治治,早晚還得禍害社會,高老師這樣的悲劇還得上演!”
二麗火冒三丈不肯罷休的樣子,讓老鄭心裡不住地叫苦。看來趙煦不但沒把人給勸好,還勸出了毛病。如今看來,這件事想從二麗這兒有個好結果,恐怕難了。
高維嵩看了看一臉氣餒的老鄭,輕輕歎了口氣,伸出手,張大嘴嗚嗚嚕嚕地招呼二麗。
看著高維嵩虛弱不堪卻堅持的樣子,二麗心軟了,走上前,握住了高維嵩的手。
“你呀,看著挺酷的,卻長了顆比女人還女人的心!賣慘懂嗎?他們在跟你賣慘呢!他打人的時候那個橫勁兒哪去了?沒聽過東郭先生的故事?還有農夫和蛇的故事?書呆子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懂嗎?彆同情心泛濫,沒好結果的。”
高維嵩笑著點點頭,卻執著地把自己剛剛寫好的那張紙往二麗手裡塞。
看著高維嵩認真又執著的眼神,二麗無奈的接了過去。
一張紙裝不下很多內容,卻讓二麗看得流了眼淚。
高維嵩和平時一樣,叫她二麗姐,他說他知道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這讓他很感動。雖然他和她接觸的時間不長,但在他的心裡,她是個知恩圖報,快意恩仇的俠女,是個好人。
“二麗姐,Ryder和他弟弟的事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明是非,隻是覺得退一步真的就是海闊天空。這一年多,是我人生最低穀的時期,能爬起來繼續向前,全都有賴於朋友們的幫助、體諒和提攜。我希望你能做Ryder兄弟生命中的貴人,像那些幫助我的朋友們一樣,給他們重生的機會。
喜歡藝術的人,都有一顆單純善良的心,你也是的,姐,相信我的判斷,Ryder兄弟不是壞人,你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一定會回報你一份驚喜的。相信我。”
一張紙二麗看了好幾遍,流淚了,心軟了,嘴卻還硬著。
“我可不像你,人家說嘛你都信!趙煦說Ryder住神經病醫院的事你也信?他才沒那麼脆弱!他就真住院了,也是有人給他出招,賣慘博同情!”
高維嵩搖搖頭,示意二麗把白板拿給他。
“一年前,我哥哥在我眼前跳樓死的。很多事至今我不都能麵對。生命太脆弱,不能賭。姐,信我。姐,原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