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尹開本要出口的連串安排與已編好的托詞就此打住,他僅愣了一刹那,還未想好是反駁還是就此認下,便又見桓喜開口。
“做一件事最少要做三個計劃,三個計劃中又最少各自備出三個備用計劃,這就是二兄的行事風格,我知道的。”桓喜對此沒轍,歎了口氣,“他莫不是見我事了也未回都城,讓你來找我?”
“沒有,在下來此與這些都沒有乾係。”尹開道,“四小姐,說實話,你摻進來實在是意料之外。”
此時天色已晚,桓喜與尹開停在坊內小巷,周遭無人,夜幕寂寥,著實安靜。桓喜停頓了一會兒,方再開口:“你是真殺手還是假殺手?監安司下應隻有文職,你會武,又在江湖有名聲,不可能是監安司裡的人……二兄莫不是瞞著家裡私收江湖人了?又或……你是不良?”
“不。”尹開忙轉頭連瞧寂靜周遭,“我非監安司中人,裴冉才是,我不過與她同行。四小姐,你二兄與我有恩,因此我才——是誰?!”
桓喜忙聽他所言向後去瞧,手已搭在自己刀柄之上——誰知,身後仍寂寥無聲,巷內淺薄雪地上連個腳印都沒有。她立知中計,再一回首,果不其然,尹開沒了蹤影。
“他為何要將我甩開……?”桓喜懊惱的略一思索,認為問題出在自己未聽懂的另半暗語之上。
監安司是自安史之亂平息伊始設立的監察組織,立足於皇城,獨立於三省六部之外,行監管六部及江湖之事。且,監安司僅設文官,由監安使統領,乍看起來不大起眼,好似並無實權,隻有局內之人才能明了其中關竅所在。
本任監察使,正是當任桓家家主、桓喜的父親,桓直。而她的二兄,桓溫佘,今年二十有二,比大姐桓溫柔小了三歲,又較桓喜大了三歲,早早入仕,又承了官蔭,領著實職,忙碌得緊。偶有不忙之時,多是與家中幾個小的演武喂招,又或與桓喜抱怨一二,再帶她滿城玩耍。
桓喜聽懂的這一半暗語,就是自她二兄口中得知:這不難,也並非什麼極密,不過是於書庫或擇或撰了幾個傳奇誌事,以特定情節暗喻情報,適用範圍實在有限。桓喜聽得懂這是說潘椿情況尚算穩定,還活著,卻不知餘下還有什麼情報摻雜其中。
雖然講話者聲音遙遠,頗為模糊不清,但她猜測這是裴冉在為尹開傳遞情報。既是監安司事宜,自己是否應當彆去礙事?桓喜僅躊躇了一彈指,當即自己腳步一轉,向陵縣之中最大的宅邸——豐家而去。
無論如何,她此刻是受潘椿所托,找出暗害了豐娘的凶手,並為其洗脫莫須有的罪名。即便對於蕭三的事再過好奇,對他與九刃教的關係還未知曉,桓喜也將尋到陵縣中潛藏的凶手一事放在了前麵。
隻是實在不知,步溫司直於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行至半途,天空隱隱飄下雪花,這樣的夜晚夜色並不濃鬱,便是穿了夜行服也不如往常好隱藏身形,尤其桓喜一身紅衣。她剛至陵縣,不知晚上夜巡力度如何,自覺謹慎些更好——何況,她一路至此,沒個名正言順的官府名頭,也沒打算去禮貌地叩響豐家大門。
豐娘一早便被豐智接回家中,豐智又請了三位醫者前來診治看護——整個陵縣也不過四名醫者,他出了大手筆,一下請來三位,想來也是急得不行。
臨近豐家宅邸,桓喜放慢些腳步,在彆家屋簷上摸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擇了後門,打算翻牆進去。然而,待她悄悄摸到這飾了誇張紋飾的後門之時,卻恰見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從自己本也看好的位置翻了進去。
桓喜大驚,使力一躍,單手一翻,便也進了院裡。她落下時,方才見的那抹白色身影還在,顯然也是察覺到了桓喜。
這次,桓喜上上下下將他的臉確認了三遍,方才驚喜開口喚他名字:“——端木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