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陽光格外明媚。輕盈的小鳥們時而展翅飛翔,時而在枝頭愉快地唱著歌。路邊的花草樹木,水池裡白雲的倒影,都在一個勁兒向他們打著招呼。但這絲毫不能抹去三人心中的灰暗——為什麼一個人的地域屬性就這麼重要?同在一個地球上,同在一個江左省,延陵和具區之間那條無形的線,究竟有什麼神秘的力量,能把一個人和他的夢想硬生生的分隔開?他們始終想不通。
他們坐地鐵來到火車站,買了票,去候車大廳的啃的雞點了餐坐下。
“那麼,現在我們怎麼辦?直接退役嗎?”譚欣成盯著餐盤裡誘人的漢堡,卻毫無食欲。
朱儀征哪知道怎麼辦。他的腦海裡全是AFO三個字母。
突然,範勵耘的那條信息又在他腦海裡浮現。他除了延陵高中,好像還提到一個什麼金陵的校外機構。
有了!
孫、譚兩人也同意了他的想法。他們最終約定下個星期天去金陵碰碰運氣。
“啊呀,食堂裡的麻辣燙真的是絕版,我吃了一碗還想吃一碗……”
“麻辣燙確實不錯……”
星期四晚自習,音樂教室裡又傳來女生們歡快的聊天。
“好了,大家安靜一點,還有幾分鐘開始訓練了!”教室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平淡無奇,甚至有點無力,還略帶沙啞。
女生們很好奇這是誰。那人一走進來,她們驚呆了——居然是“一本正經”!
他平時的威嚴呢?他那種嚇人的樣子呢?
“同學們,不好意思,前兩天我著了涼,現在有點感冒,今天的嗓音可能有點沙啞,大家諒解一下。”說完,他猛地咳嗽兩下,仿佛要把肺咳出來。
“老師辛苦了,要不今天您休息一下,我來領唱?”夏珍表現出一副體貼的樣子。
“一本正經”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瞬間的“你來吧”,但隨即便陷入了猶豫。
“算了,還是我來吧。我領了這麼多次,對歌曲比較熟悉。”
“那……您保重。”夏珍一臉擔憂地說。
“謝謝你的關心。那我們開始吧。”
“一本正經”用沙啞的聲音唱了兩句,突然又咳了起來。這次咳得比上次更嚴重,整座樓似乎都在晃。女生們議論紛紛。
“老師,您這樣真的不行的,還是我來領唱吧。”
“對呀,老師考慮考慮自己的身體呀。”莊曉欣補充道。
“沒事,”“一本正經”又咳了兩聲,但仍然不為所動,“我……我繼續……我真的沒事的……”
他又唱了兩句。夏珍緊緊地盯著他,仿佛他有生命危險、隨時隨地可能昏倒似的。
“要不我去給你拿個小蜜蜂?”夏珍打斷了他的歌唱。
“閉嘴!”“一本正經”猛地回頭,把他嗓子裡能發出的最後一點聲音全都發了出來。他的臉頰漲得通紅,嘴裡“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仿佛在用一種無言的方式表達他的怒氣。
那怒氣似乎有些不純,裡麵仿佛混雜著絕望,混雜著一點力不從心。他抱緊了肚子,咳嗽著,原地旋轉著,幾乎要在地上打滾的地步,任憑那喉嚨發熱,燃燒,撕裂,被摧毀……
然後,繼續唱歌,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
“那就是我們陽光下的家鄉……”
投入,還是原來的投入;忘我,還是原來的忘我。這一成不變。
但是,有一點卻變了——他的聲音!之前那種男性氣息十足的嗓音一去不複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尖細的、比正常聲音高好幾個八度的,滑稽可笑的聲音。以至於“那就是”三個字剛出來,全場就爆發出一陣哄笑。
女生們紛紛議論開來,但他卻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如既往的抬著頭,用他自認為正確的方式顫動著聲帶。那聲音仿佛一把利劍,穿過塵世間所有的阻撓和羈絆,直指天穹。
盧小潔沒有參與議論。她站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一本正經”漲的通紅的雙臉,聆聽著他的歌聲。那歌聲仿佛觸動了她的哪根心弦,讓她感受到一種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神秘力量。
晚自習下課,同學們像往常一樣三五成群的邊聊天邊走出校門。小潔卻孤身一人,在雲彩掩映的朦朧月光的陪伴下,低著頭自顧自走向了地鐵站。
上了地鐵,“一本正經”的歌聲始終在她腦海裡回蕩,久久揮之不去。
是什麼力量,竟然能打破嗓音對他的限製,讓他不懼一切嘲諷,毅然決然的唱下去?
是什麼力量,能讓絕望在一個人麵前望而卻步,點亮他在黑暗中前行的道路?
小潔再一次想到寒假做的那場夢。
夢裡的那個“自己”,也就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事物,塑造著一個人,使他想要掙脫“自己”的束縛卻無能為力。
而“一本正經”的那個“自己”,不就是他的那場感冒,還有嗓音突如其來的變化嗎?
這些,顯然是在塑造著他,阻止他唱歌,讓他放棄對此的執著。
他繼續,他堅持,他奮不顧身,不就是在掙脫那個“自己”的束縛嗎?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他自己認為——他成功了。
也就是說,上述幾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就是那天夢中“自己”的弱點。
那那些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小潔苦思冥想,最終隻能從大腦的縫隙中擠出兩個字——熱愛。
也許,就這麼簡單。可也就這麼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