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7年5月12日下午四點半，蓉都東火車站28站台。

小潔拖著裝載著夢想的行李箱，走下了高鐵列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快步走向出站口。

她即將麵對的，是在蓉都七中舉辦的APIO2037和CTS2037兩場比賽。這是她第一次出省打OI比賽，也是她第一次在全國舞台上亮相。

“盧小潔？是你嗎？”

小潔剛過出站檢票，旁邊走來一位皮膚黝黑、紮著小馬尾的女生，熱情的同她打招呼。旁邊還有四個和她們差不多同齡的男生。小潔一愣。

“哦，是的。你是……”

“我叫光昕馨……來自淮左一中。你也是來打APIO和CTS的嗎？”

小潔點點頭。“所以你是怎麼認識我的？”

“還記得那天你在你們學校16班後門口喊‘不許侮辱信息競賽’嗎？”光昕馨反問。

小潔回想起分班那天的場景，點點頭。

“那天朱儀征在用滕訊會議聽他們班的班會課，我當時沒事，和他一起聽。然後他們班那個老頭和一個女生公然侮辱他和信息競賽，你在後門口厲聲喝止，我就覺得你特彆……帥氣，就記住了你。”

光昕馨拍了拍小潔的肩，淺笑了兩下。

“然後我就問朱儀征你是誰，他就給我講了一下，然後還說你特彆的強！”

“所以你是跟朱儀征一起在魔都集訓的？”

“沒錯，今天中午十二點魔都正式解封，然後我們就坐十二點整的車直接從魔都趕了過來。但是朱儀征呼吸困難，沒法參加比賽，就回了具區。”

2035年客運列車第九次大提速後，高鐵的最快運行時速可以達到600公裡，從魔都到蓉都隻需要四個半小時。

“所以他們是跟你一起的？”小潔看著光昕馨後麵的四個男生。

“是的，這個是孫惠昭，”光昕馨看著其中的一個男生，“是你們學校高一的一個學弟。”

其實小潔之前在學校機房就認識了孫惠昭。不過封控在魔都的這幾個月，孫惠昭明顯變黑變瘦了，還換了一副眼鏡，所以小潔並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是張成文，廬州一六八中學的，”光昕馨指著另一個黑胖的男生，“跟我們一屆。”

“這個是謝懌恬，來自珠城二中——也是皖江省的，比我們低一屆。”

“這個是我們這最強的一個，”光昕馨用略帶崇拜的眼神看著最後麵那個高個子男生，“叫楊子狩，來自潤州一中，跟我們一屆，上個月的省選考了魔都全市第三，可惜不是本地人進不了省隊。”

“對了，這是盧小潔大佬，”這次，光昕馨指著盧小潔對四位男生說，“她也非常的強，這次省選江左省女生第一，進了A隊！”

男生們紛紛向她豎起了大拇指。“厲害！”

“沒什麼，就是我們江左省的女生比較弱而已。”

小潔熱情的同他們打了招呼，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然後和光昕馨五人一起往地鐵站走去。

蓉都是全國有名的“基建狂魔”，地鐵係統相當複雜，特彆是蓉都東客站地鐵站，到2037年已經有五條線路在這裡換乘。小潔和光昕馨五人之前從來沒來過蓉都，進了東客站地鐵站就像無頭蒼蠅一般，一會兒就迷路了。

“往這邊去是七號線，那邊是二十號線……所以二號線在哪？”

“往前走到第二個自動扶梯，下去兩層，然後左拐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後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潔回頭一看。

“曹嫣然！你也來了？”

曹嫣然小學時來蓉都旅遊，在蓉都東站坐過兩次車，初中又來蓉都打過一次比賽，對這個站已經不陌生了。

“對，我是來……跟OI做一次正式的告彆的。”

相比於退役前，曹嫣然的神態、氣質明顯多了一絲藝術家的氣息。

“我也是，”曹嫣然旁邊的曹仙然湊了上來，“這次是我們人生中最後兩場OI比賽了。”

小潔算了算，好像還真是。高三賽季是沒法進省隊的，而NOIP的國一她們也已經有了。對於沒進省隊——或者放棄省隊名額——的同學來說，APIO和CTS之後就沒有比賽了。

時間竟然過得這麼快。在曹仙然這句話之前，她似乎還活在另一個世界，一點也沒感受到告彆的來臨。

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將時間定格。因為這八天之後，她將必須與身邊的七位夥伴——還有朱儀征——告彆，真正成為衝刺NOI道路上的獨行者。

“要不，”一旁的張成文提議，“咱們結束的那天晚上，去寬窄巷子擼個串，吃個散夥飯，跟OI來次有儀式感的告彆，大家看行不行？”

寬窄巷子是蓉都著名的小吃街，裡麵的蓉都特色烤串是全國有名的。

“沒問題！”大家紛紛表示同意。

八天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兩場比賽都結束了。

八位小夥伴的戰績都不錯，都拿了牌。最強的楊子狩拿了一金一銀，孫惠昭拿了一銀一銅，就連退役了一個多月的曹嫣然也拿了一塊APIO銅牌，其他五人都是兩銅。

最後三天的CTS，來自江左省的幾名候選隊員表現的也不錯。四人中，有兩人通過了15進6，進入論文答辯；其中金外的賈應元在論文答辯中脫穎而出，進入了國家隊，將代表中國參加八月份的IOI2037。

閉幕那天是5月20號。國人的“第三情人節”邂逅上周末，給原本就人山人海的寬窄巷子又增添了幾分人氣。

夜，悄無聲息的降臨。弄堂旁邊的小酒家華燈初上，酒肉的香從各式各樣的燒烤店散播開去，隨處可以聽到大爺和婦女們中氣十足的蓉都方言吆喝。人流如潮，老人和中年人一邊不緊不慢的向前走，一邊談著老空；兒童們嬉鬨著，追逐著，用各式各樣的玩具互相挑逗著；年輕的情侶們紛紛找到打卡點，用雙臂做成心形的姿勢，留下關於“520”的浪漫記憶。

八位少年找了一家相對比較空的串串香店，坐在店外麵街道邊的一張方桌邊，點了八隻牛蛙、二十串雞心、二十串鴨腸、三十串烤腸、三十串毛肚、三十串肉丸、十五串黃喉、十五串魚豆腐、八串魷魚，然後一人要了三罐涼茶——他們還沒成年，隻能以茶代酒。

“要吃就吃個夠，”曹嫣然又翻了翻菜單，“服務員，再來二十隻生蠔！”

“彆擔心錢，這生蠔我請了！”看著夥伴們有些猶豫的表情，她一改青澀的文藝氣息，豪氣的補了一句，“大家放開肚子吃！”

“要不乾個杯？”張成文舉起了自己的涼茶。

八個人的涼茶罐頭剛碰到一起，光昕馨好像想到了什麼問題。“等等，好像還少個人。”

她拿出手機，熟練的操作了幾下。過了一會兒，她將手機固定到了桌子旁邊的一個架子上。

屏幕上是朱儀征的臉，他的麵前也擺著三罐涼茶，還有一些小零食。

這次，八位少年都將自己的涼茶靠近手機屏幕，朱儀征也拿起一罐涼茶。九個罐頭，九隻手，九位少年，九段夢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彙聚在一起。時間仿佛真的凝固了，數年的摸爬滾打，幾百個強打精神大戰Codeforces的夜，幾百個日日夜夜馬不停蹄的集訓，幾千幾萬次AC後的喜悅，爆零時的淚水，想出正解的興奮，FST時的沮喪，跌倒後的絕地重生，被質疑時的義無反顧，夜路裡的奮勇前行，全都定格在了這一刻。

“這次退役，不掉眼淚！”

“熱血永遠沸騰，青春永不退役！”

“祝大家在接下來的文化課學習中劈波斬浪，直掛雲帆濟滄海！”

“祝我們的朱儀征大佬早日康複，不因為身體留下遺憾！”

“祝我們的‘孤勇者’盧小潔在NOI2037中旗開得勝，勇奪Au！”

少年們收回手中的涼茶，頭一仰，一飲而儘。

時間很快來到晚九點。天色已經幾乎完全暗了下來，然而，蓉都人的活力絲毫沒有隨時間衰減。大街小巷，依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心形的，放射形的，“520”形的，各式各樣的煙花將漆黑的夜幕點綴的五光十色。街邊的音響中，趙蕾的經典老歌《蓉都》將這座不夜城的繁榮與溫情娓娓道來——

在那座陰雨的小城裡

我從未忘記你

蓉都帶不走的隻有你

和我在蓉都的街頭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

省隊集訓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七月。

喧鬨的蟬鳴伴隨著火車的嘯鳴聲，彙成一支悠揚而又略帶傷感的離彆曲。

NOI2037江左省代表隊啟程了。

比賽地點位於深鎮市，從金陵南站出發坐高鐵大概需要三個多小時車程。一路上，選手們時而專心致誌的看算法書，時而拿出筆記本寫兩個程序，時而進行一些小聲的討論。學累了，他們就放下手中的書或電腦，看會兒窗外的風景。就這樣過去了兩個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