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如君似乎也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點著頭微笑道：“其實所謂的奢侈品的意義，並不在於它們本身的價格有多昂貴，而在於能讓擁有它們的人看起來有多高貴。”

不愧是演員，這種如影視台詞一般做作的語句也能信手拈來。

李蘇喬到不覺得這話矯情，畢竟經過方才的事，她現在對範如君隻有敬服。

然而敬服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結賬的時候，她看到賬單上的數字，想到武安豪賺得隻會更多，頓時湧起滿腔怒火。

很快兩人就轉到了一家茶餐廳，一到包廂裡坐定，範如君就拿出了一大摞文件全神貫注瀏覽起來，一邊嘴裡還念念有詞地默讀著。

而李蘇喬也不得不先將自己的恨意丟到一邊，因為她需要冷靜地分析眼下的情形。

她預估著範之所以會找上自己，絕對不會是出於什麼正大光明的理由，她現在隻希望不管是怎樣見不得光的事，一定要和武安豪扯上關係，以便她能掌握武的把柄。

不一會兒，就見兩個男的一前一後進了包廂，兩人先後和範如君握了手就直接落座了，完全無視了李蘇喬的日語問候。

翻譯人員經常在各種情況下被認為是附屬，李蘇喬也不覺得有什麼。她偷偷打量了兩人一番，目光很快就掃過前麵的光頭男落在了後方的高個男身上。

由於戴著口罩，李蘇喬隻能看到該男子的上半張臉，他的頭發梳得工整，劉海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則卷曲著梳進額前的發際裡，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絲哀愁，看起來非常像某個男明星。

正當李蘇喬努力回想他到底像誰時，對方摘下了口罩，口罩下的臉讓她頓時隻想做好眼前的翻譯工作。

經過一些簡單的聊天後，李蘇喬也弄清了現下的狀況，原來對方是某部電影的選角副導演，而範如君今天是來試鏡的。

隨後，李蘇喬進一步了解到，這是一部大製作電影，講述的是幾個來自不同國家的亞洲女留學生，在國外無意間被卷入殺人案件，並合力破案的故事，而範如君要試鏡的則是其中的中國女生。

從範如君的言語之間，李蘇喬漸漸得知，這是範背著公司私自接洽的，所以才會找上自己，一方麵與自己沒有利益關係，另一方麵工作性質接近也能保證翻譯的專業性。

不過也就意味著這件事和武安豪扯不上關係了，想到這裡，李蘇喬一下子就沒有了興致，注意力也漸漸分散到其他事情上——比如光頭男的頭。

他的頭光得太過於乾淨，和臉也沒有分明的界限。從李蘇喬這個角度看過去，他額頭上的紋路很像卡通表情中的抽象五官，以至於李蘇喬總是不自覺地將他的頭幻視成一張扭曲的臉。

不過無論李蘇喬看過去的眼神多麼怪異，對方都不會察覺，因為光頭男一直都在色眯眯地盯著範如君，甚至一些說話用詞也毫無分寸。

李蘇喬不想範如君難看，便儘量通過翻譯將一些惡俗的話模糊帶過，範如君也因此並未察覺到不妥。

但對方見範如君毫無反應，反倒變本加厲起來，開始有意無意地做一些身體接觸，甚至還以角色需要為由，對範如君提一些無理的要求。

其實到了這種程度，誰都能看出端倪了，但範如君一心都在爭取角色上，即使知道他們心懷不軌，也隻能儘力的忍讓。

好在過了一會兒，包廂內又進來一位中年女性——她是這部電影的編劇，而且明顯具有極高的話語權，她來之後兩個男的瞬間就安分了，試鏡也逐漸朝著專業的方向順利發展下去。

試鏡進行了幾個小時，範如君全程一直保持著昂揚的狀態，不停地談著自己對角色的理解，對演戲的熱愛，還有對編劇對導演的敬佩等等，即使對方並沒有給予任何正麵的回應，她還是積極爭取著。

直到對方從包廂離開，她才終於放鬆下來。

在回酒店的路上，她就像靈魂被抽空一樣，雙眼無神地坐在出租車後座，癡癡地看著窗外。

暮雲收儘，車窗外的街燈逐漸亮起，落在範如君的眼眸裡，變成一個個閃爍跳躍著的光點，外界的光終究空洞，比不上剛剛她在爭取角色時眼神中射出的希望之光，可惜那些光已經黯然熄滅了。

範突然將車窗按下了一小部分，颼颼的冷風瞬間從空隙灌了進來，將她的頭發隨之揚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又關上窗子，微笑著轉過頭對李蘇喬說道：“今天謝謝你了。”

“哪裡的話，我還要謝謝你送我這麼貴的衣服呢。”李蘇喬幾乎是條件反射似地回應，她太知道如何應對人際關係中的淺層善意了。

“你們做經紀人的，應該很討厭我們這種藝人吧？”

突如其來的話讓李蘇喬措手不及，她立馬回答道：“怎麼會呢？”同時大腦也在瘋狂轉動，試圖想一些場麵話來緩解氣氛，“剛剛聽你和那邊的編劇聊電影的時候，我真是佩服得不得了，一直在想‘哇，這就是藝術的世界嗎？’果然你們藝術家還是要和合拍的人聊天才能激出火花啊。”

聽完李蘇喬的話，範如君不由得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略帶苦澀地笑道：“謝謝你！”然後繼續轉頭看著窗外。

李蘇喬不覺一陣感傷，猶記得在自己還是學生的時候，正是範如君的熒幕活躍期，當時她年少成名，常常在電視劇裡飾演著各種性格的少女。然而時移世易，雖然範如君演技精湛卻有價無市，如今隻能在各個電視劇裡給沒有演技的流量明星做配角，而且幾乎都是一些扁平又懸浮的角色。

如今的娛樂圈是一個批量販售夢想的所在，卻早已容不下擁有夢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