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啊，我是不是見過你？”

病床上程奶奶眯著眼睛看剛打開門進來的張汐彤，後者很輕地關上門，朝她扯出個笑來，笑得還是有些勉強。

她把飯盒放在病床邊的小櫃子上，很快地拿出飯盒打開，然後搬過凳子坐下，用勺子盛了勺飯用另一隻手接著遞到程奶奶嘴邊時，才發現她還在看著自己。

“張嘴，啊~”張汐彤很輕聲地說。

程奶奶聽從地含住勺子，慢吞吞地吃下這口飯，嚼了幾口之後眉頭一皺就要把東西吐出來，張汐彤早有防備，連連拿過小垃圾桶接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程奶奶對著桶愣了一會，不自覺地又做著嘔吐的動作，但並沒有多的東西吐出來。

她保持這個動作一會兒才恢複剛才的姿勢，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

接著她才猛地看向張汐彤的方向，震聲道，“你是誰啊？”

張汐彤的手顫了顫，沉默了。

“我要昨天那個小姑娘給我喂飯，她是我女兒，你不是你快出去！”程奶奶說著就要把張汐彤推開，後者連忙穩住手裡的飯盒，半推半就地站了起來。

她看著程奶奶的方向，心裡無端升起股憤怒來，不是對程奶奶，而是...她也不知道對著誰。

這點憤怒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既無來由也無歸處。

程奶奶的身體應該是出了點什麼問題的，除了早就知道的越發嚴重的老年癡呆，醫院不願意再做彆的檢查了。

她試圖溝通無果後找到穆寧姐去問，但得到的回複是，醫院內的人員基本隻剩下可以管控日常各種小病的醫生護士，這種程度的檢查大概率是做不了的，隻能提供一段時間的輸液。

最後那位醫生於心不忍，還補了句他其實也不清楚這些醫生被調去了哪裡，隻說是有更需要的地方，此後就彆無音訊了，但如果實在需要檢查的話，錦上可能是個好選擇，但如何過去，就是個大問題了。

聽完這些，兩人在樓道裡的座椅上沉默了很久。

最後沒說什麼，再去看望了次程奶奶後就各自散了。

眼前的人沒使多大的勁，但張汐彤就是覺得心裡堵得慌，於是吸了口氣退後一步，把飯盒放好後飛速地逃到了衛生間裡，打開龍頭往自己臉上撲了好幾把水，這才稍微冷靜下來。

這時門又響了一聲，她探頭去看，剛好對上崔小禹的笑臉，後者朝她點點頭，然後進了房間，她也跟出去。

程奶奶見到崔小禹，倒不像剛才那般態度，她笑了起來，“浩浩呀，你來了呀。”

“嗯，”崔小禹點點頭，坐到椅子上拿過飯盒，“奶...媽，先把飯吃了吧。”

“哎喲好好好，我這...”她有些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眼睛亮亮地看著崔小禹，然後聽話地吞下他喂過來的飯，“浩浩呀，媽媽這些年虧欠你...”

她小聲囁嚅了幾句，接著話音戛然而止，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隨即又繼續默默吃著飯來。

張汐彤站在遠一些的地方，靠著牆靜靜看著。

她微微歎了口氣，心裡很多東西都開始翻湧起來。

仔細回想的話，這一年多的時間，過得恍如一瞬間，好像在商場的日子也不過就是上個月發生的，而...那些沒來得及好好道彆的人，他們的麵容卻又模糊起來了。

如今在安全區的庇護下，人們確確實實是有了生存的可能，但這種可能也僅僅是表麵的風光而已。

其背後隱藏的矛盾，早已冒尖過無數次了。

精神崩潰，資源短缺，對官方強烈的不信任，樁樁件件，都像是定時炸彈一樣。

活著，活下去。

如果再回到當初那天，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即將跳下樓房，她還會那樣堅定地阻止他嗎？

這樣的未來，值得嗎？

她的目光落在崔小禹的後腦勺上，崔小禹已經喂完了飯，把飯盒裝好後回頭，對上她的視線時愣了愣。

“...怎麼了？”他問。

張汐彤低下視線沉吟片刻，“我在想...你覺得現在這樣的未來...或者說現狀，對於，那個時候的你是值得的嗎？”

崔小禹愣住了，撓了撓頭，似乎也想起了些往事，神色不太自然，他沉默了會兒才開口，“我想我們應該都無法預料未來會怎麼樣，值得不值得也隻是個人感受，但活著總是幸運的嘛...”

他掃了張汐彤一眼，“那天，我還沒正式感謝過你...謝謝你，讓我有了這樣一段難忘的經曆，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有意義，反正就交給未來的我去評判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