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找的下家是一家小型塑料袋廠,她進去做流水線包裝的活兒,計量,日結。
緣由是男人罵罵咧咧,如往常把塞在門縫角裡的卡片抽出來,正好遇上發卡片的哥們偷懶,摞上好一大疊在角落,清理時正遇上李劍出門,飄飄落,有一張飛到她的腳邊。
李劍撿起來,忽略耳邊男人發出誇張的“死鬼”,拽著卡手心伸入兜裡,她坐公交車找上了廠負責經理。
走個流程和經理見上一麵,李劍留了下來。
離開旅館的那天早上,窗外天蒙蒙亮,男人偷瞄李劍走出來,好幾次,他嘴皮囁嚅,開了點的嘴巴又怏怏閉上。
就在李劍踏下樓梯口的最後時分,男人終於發出了聲響。
“她,在裡麵還好吧?”
男人含糊其辭,但李劍懂他的意思。
“出來前,鶯姐叫我給你帶一句‘不用擔心,過幾年就出來了’,說不定表現良好還能減刑。”
男人再一次瞪起眼睛,隨後撇著嘴,眼瞼上有些發紅,像隻悲傷青蛙,“李劍你怎麼不早說?!”
“你又沒問我。”
“你真是人如其名,好賤!”男人好像有話要說,這下子離開的悲傷氛圍被她三言兩語徹底消殆乾淨,把嘴巴緊緊閉上橫成一條直線,男人不情不願地嘀咕補充一句,“住你隔壁的男人,是不是你仇……”
李劍恍若未聞,擺了擺手就走了。
“好心當成驢肝肺,你這種人遲早吃虧,再摔個第二個跟頭!進去給她作伴去吧你!一個個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男人梗著脖子,喋喋不休,目送李劍離開。
李劍到最後也沒詢問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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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公交來到坐落於偏僻郊區的廠子,李劍被經理帶到後麵的宿舍,四人間,三個床鋪都有人,把行李擱置在床板上,她接著就和經理去前麵廠裡。
流水線上塑料袋每天過來後又離開,人亦如此。
李劍戴著口罩穿好工裝進去的時候,有一種難言濃重的灰塵和化工氣混合息封閉了她的五感,站在流程前麵的幾個人見有人來,稍稍往旁邊湊了下,給她讓出個位子,除此之外,目不斜視,擺出認真工作不問外事的樣子。
“秦家大嫂,你帶帶她,我就先走了。”
“好勒。”站在最前麵的大姐很熱情,隔著厚實的口罩嗓門依舊洪亮,把木訥的李劍震了下。
等經理走了,喚秦家大嫂的女人先是給李劍演示一遍拆裝的過程,然後操一口流利的鄉音問道:“懂了嗎?”
李劍點點頭,便開始上手乾活。
“我們這裡是計件的,你可以數包裝袋,也可以記皮筋數量。”
“好,我知道了。”
李劍字正腔圓,普通話標準,突然就引得大家停下手中的活計兒,側目。
“不瞞你說小姑娘,我們這都是附近幾個村閒來沒事幫忙賺些零碎錢,你看你年輕,怎麼會來我們這裡上班?”
秦家大嫂撤去剛剛經理麵前端莊的裝模作樣的姿態,幾人試探性地你一句我一句念叨起來。
“家裡出了點事急著用錢,爸媽在老家,弟弟還要上學,指望我出來找點活乾。”
李劍簡單說了幾句,手上的動作乾脆利落,不見停,麵上也沒什麼委屈的神色。
隻是這副場景就不由讓人軟下語氣。
秦家大嫂幽幽地歎口輕氣,嘴裡來回嘀咕詞兒,無非就是“命苦、可憐”。
也不知道這些婦人拿來的本事,聲音能控製得剛好,不大不小正好叫人聽見,李劍除了開始還不習慣,速度稍停滯,後來漸漸無感,手上的動作就不曾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