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1 / 2)

荊棘 限定落日 4116 字 11個月前

“還能修嗎?”

手機店的小哥瞅了眼李劍,緊接著掃視下慘不忍睹的兩瓣手機,眼角一抽,“妹兒啊,你拿這修手機的錢不如換台新的,屏幕硬件什麼都壞了,型號有點老還要幫你湊。”

“手機數據能導出來嗎?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點麻煩。美女,你要不先看看我們這最新款手機,也不貴……哎,彆走啊!”

“不用了謝謝。”李劍拿上手機就抬腿往外走,一點不給對方推銷的機會。

從附近的手機店出來,李劍拿外套蓋住肚子,蜷縮在汽車站裡的長椅上將就一晚,準備趕第二天早上六點的第一班車。

早上醒來,天色昏暗,天際像是被一桶巨量的墨水直直澆下來,從上到下灰蒙蒙的,透不出一點光亮。

空氣水含量高,濕氣重,一層似有若無的黏膩感罩在心口喘不上氣,李劍不適地用大拇指抵住太陽穴起來,蜷縮的身子剛伸直舒展,頭就猛烈地疼痛起來,擼了一把潮濕的發絲,她去公共廁所簡單洗漱後走到汽車站外移動的推車邊買了杯熱豆漿和一個白麵饅頭。

期間李劍包裹貧瘠,孤身於大門來來回回。

有個頭上包塊起毛的墨翠頭巾的中年婦女倚在大廳的塑料椅子上。她一手攀著椅背,側身一動不動像段常年失水的朽木,隻是渾濁的眼珠時不時轉溜幾下,餘光睃視路人短暫打量,很快,她的視線就順到李劍身上。李劍察覺,回頭與她對上,那女人眼神閃躲幾餘下,收起敏銳的目光瞥向彆處——她年歲不大,約莫五十,身子骨結實硬朗,頭巾邊露出幾縷花白的碎發,黑黃色的大襖大片發黃,條紋磨損明顯,接縫泛白。

打扮不像是有錢人家,神態有點苦,眼神麻木。女人就坐那,並攏的雙腿上擱放著一個用藏藍色花布裹好的包,打結的包帶用另一隻胳膊斜挎挨在胸脅下前,謹小慎微地觀察周邊人的一舉一動。

李劍坐到女人斜上方空位,三下五除二將早餐吃乾淨,她仰麵望向大廳裡的時鐘,此刻六點整,太陽東升,廳內微曦,暖橙的光從大廳三側的玻璃照入驅散黑暗的角落,還差十五分鐘,汽車站的班車就要各自有序駛向四方。

播報員將早上的首班班次播報完畢,人流湧動起來,熙攘的人群蜂擁而散,穿梭過檢測口趕去站點等候,原本人滿為患的空間瞬間變得冷清,餘下三三兩兩的人對照頭頂的滾動告示牌高聲探討或詢問售賣。

一切顯得嘈雜又平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上。

李劍閉上眼睛假寐,休憩十分鐘。待六點十分,她掐著點睜開眼,前方的女人已經不見蹤影。起身,將手上捏住的六點十五的車票塞進口袋,李劍正要走,外側售票廳偏門倏然響起疾風驟雨般的喧鬨聲。

耳尖一動,李劍麵色冷然,下意識探尋到不對勁的地方驅使她去到那處。

此時,出來打工的婦女與麵色麻木的壯年、老年蹲在地上,他們目光緊緊追隨麵前的鬨劇,即使眼底的情緒被女人的哭喊勾出翻滾的諸多想法,最後還是事不關己地垂下眼皮,無事可做地沿指甲縫扣手指。

“閨女,你就跟俺回去吧!是娘對不起你,看在你大舅二舅的份上,可憐俺們兩夜沒合眼來找你,求求你跟俺回家去吧!你爹剛從醫院回來,工地老板賠錢了,娘對天發誓,再也不會為了醫藥費把你嫁給隔壁山頭的坡子呐!”

剛剛那名坐在大廳神情寡淡的婦人此時聲淚俱下,淌出兩行清淚掛在有些皸裂的臉上,周邊的人跟著歎氣,附和勸說聲哄作一團。

借著大家的規勸,婦人有了底氣,雙手便立馬禁錮住年輕姑娘的手腕,重心壓在她胸口,像抓著一把小雞。旁邊兩個大塊頭男人一左一右架住姑娘的胳膊,下一瞬間,婦嫗身形再動,眼神威懾對上女孩的雙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唾沫涎水蹭到姑娘身上,隨後又一轉頭,麵向一雙雙好奇的招子邊回看過去邊說:“父老鄉親,麻煩你們勸勸俺閨女吧,年紀輕輕跑出來,說什麼再也不回去了,要出去給老板打工,害得我們兩口子擔心得呦!俗話說子不嫌母醜,狗不厭家貧,這外頭多亂啊,怎麼會有大老板無緣無故地給你錢叫你去大城市享福?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啊!你這丫頭可彆辜負了爹娘的一片苦心!”

“你們誰啊……我不認識你們啊!”被淩空架住的姑娘身子縮在一起,脖頸向後一個勁收縮,臉上表情驚恐又慌亂,臉色煞白,一時間扯著嗓子叫喚不出幾句話,像隻小雞仔在空中淩亂。

女人整張臉皺在一起,眼角的皺紋隆起盤踞在她的眼角眉心,透露出森然的壓製與威脅,“你呀你,總是這麼狠心,現在還說氣話不想認你娘!俺含辛茹苦把你養大,想當年隆冬臘月為了你奶不把你丟出去,我躲在山上凍了兩天兩夜,如今身子壞落下病,你怎麼,你怎麼……”

她口中哽咽,像是委屈難受得再也說不下去。

“是啊,家裡有困難我和大舅能幫一把是一把,彆鬨倔脾氣了。你是家裡最大的,弟弟妹妹還小,可眼巴巴望你回去!”壯實的男人居高而臨下,見縫插針附和道,不給她插話的餘地。

看熱鬨的觀眾終於鼓動起情緒厘清來龍去脈,他們漸漸變得感慨憤憤,將自己的眼神投射到姑娘身上,隨後感同身受般齊刷刷地憐憫起可憐的女人,抱怨吃不了苦的孩子不懂事,唾沫便一口口飛過來。

“小妹妹你就跟你娘回去吧,爹媽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可彆埋怨他倆!”

“……這孩子,多不懂事,但凡有點良心,也舍不得你爹繼續受苦喏!嫁人也沒什麼不好,就往床上躺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來了。”

……

“不,不是這樣的……救命啊,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幫幫我!” 姑娘掐著嗓子尖叫,眼眶蓄起點濕漉漉的淚光,淚眼婆娑,臉白了又紅,聽到他們這麼說又轉瞬變得菜青,進退維穀。

年輕稚嫩的呼喊救命聲就這麼淹沒在眾人勸說聲的海洋裡,像一粒石子入水,連水花都翻不起來,泛幾圈漣漪就沒了。

正待兩個男人想把姑娘塞進一邊的麵包車內,突然一道短促有力的聲音殺得眾人措手不及,呆滯在原地——“我已經報警了。”

左光頭壯漢架起食指指節往鼻翼邊掃了掃,餘光瞥向車內暗示將女孩趕緊放進去,之後提高嗓門,抬眉吊眼顯現凶神惡煞的態度,狠狠朝地上啐了口,道:“小妹妹我看你年紀輕輕,有些事情你不到年紀不懂,不要管彆人家的閒事。”

“就是啊,這點小事報什麼警呢——多管閒事這不是……”

紛紛的議論聲像水麵金魚吐出的氣泡,起起伏伏,稍稍冒出水麵就沒了影,不知道是在怕誰,都收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