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二人大戰,雷霆漫天,靈氣席卷,根本無法看清,如今靈氣一散,元重華便看到了讓他瞠目欲裂的一幕。
“重光!”
重光被人抱在懷中,意識半模糊,隻聽到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刮著。
他拚命睜開眼,隻能看到流淌在胸口,流水般的黑色長發。
重光握住元重華炙熱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對方一直顫抖的手上。
他記得那些熟悉的花紋。昆侖山的記憶拚合起來,竟然恍如隔世。
“此戰了,孤自有天命,塗山闕兮如今在歸墟,你們二人……肩負仙界。”重光低笑到,“元重華,孤……咳咳……想回紫霄殿……”
元重華心下哀痛:“好。”
“等等!”清均伸手捏住元重華手腕,力道大得驚人,“金衍他……。”
元重華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一個人,甚至這種情緒幾乎壓下他腦中其他念頭。
他沉聲道:“重光如今如何,皆拜帝君所賜!”
清均不覺後退了一步:“說了要儘力一戰,他又為何……”
“為何!?他是為了你你看不見嗎!?”元重華從未有一日如此時一般暴怒,“他便是在意,才會赴你之邀!”
他扶著重光,眼中怒意翻騰,竟覺殺意翻:“仙界之前如何我不清楚,但現下情況你又如何自處?”
“他赴這仙帝之戰,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譽!”
“他與熬烈一戰傷了靈台神識!”
元重華眼中含著慍怒:“後來為了無愧於你,道心破體而出。紫府靈台兩者皆受重創!”
“他顧念舊誼,你哪裡配得上他一丁點情誼!?”
元重華拂袖轉身:“他將仙界交予你,你若當真悔悟,便去仙庭做好你的仙帝。”
*
重光的神識如同乘在霧海之中,時而清醒,時而蒙昧。
這樣的情況,讓他久違的感覺到了天地初開,他還未化形的時候。
“重光……重光……”
有熟悉的聲音自識海外傳來,重光皺眉,有些艱難的睜開了眼:“元重華。”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亭台樓閣,和飛散的桃花雨。
他此時靠在元重華的胸膛上,感覺到對方的胸膛像是有一團燒不儘的火。
他們一體同源,靈台相通,重光能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哀傷與憤怒。
重光望著外間桃林:“元重華,你能聽到歌聲麼?”
他曾在這啟酒宴飲,和樂而歌。
“聽到了。” 元重華想要強迫自己維持著一貫的理智與穩定,但是他發現真的難以做到。
重光望著遠處:“說明你體內的金蓮開始成形了。”
此地草木精靈唯有他能看到,元重華能聽到他們的歌聲,遲早有一日也會如他一般。
世上的第二朵功德金蓮。
“大哥……我不放心將仙界交給他……他若有什麼錯處,你好好替我教訓他。”
元重華驀地抬起頭,他試圖拒絕:“重光……我隻怕力不從心。”
“你是我的半身,我的傳人,與我同源,我能做到,你也能。”重光虛弱的抬手,將天幕金劍遞於元重華。
“天幕金劍是孤的心間劍,他通我心,定會助你。”
長劍輕鳴,劍光躁動不安。
元重華望著那把蓮紋金劍,隻覺得每一個字都來得重若千鈞,恨不得將他就此壓垮。
重光注意到了他瞳仁的顫抖,苦笑著看了眼天幕金劍。
他輕輕以指腹撫摸著長劍,目光柔和:“大哥……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伏宿。”
“你這時候叫我大哥?”巨大的惶恐從天而降,壓得元重華幾乎喘不過氣來。
偏偏是這個時候,他卻從對方虛弱到柔和的眉眼中看出了故人的影子。
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影子。
“大哥,它叫雲庭。”
重光指著殿內的雲團,“他是天闕之靈,我承諾過他,助他出世,如今……你替我助他一臂之力吧。”
元重華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飛快地失去,不是鮮血,也無關靈力,是某種模棱兩可的,無從把握的東西。
像是指尖抓不的流水,握不住的風,它將與他長長久久地擦肩而過,再與他告彆。
他聲音嘶啞:“重光……”
重光抬眸看著他,手不覺撫上對方緊蹙的眉:“大哥……我說過要想清楚,此刻怕是來不及。”
他曾經答應過對方,如今怕是要食言了。
一股近乎荒誕的執拗讓元重華毫不猶豫地將重光手腕攥住:“你若怕來不及那便回來認真想!我現在並不想聽!”
他深吸一口氣,將人抱在懷裡:“你答應過我的,此刻是要食言麼?”
沉默開始蔓延,
直到元重華覺得自己的血儘乎已然涼透,重光低沉的聲音才緩慢地響起。
對方的話已經很微弱,仿佛帶著萬載跋涉的疲倦:“大哥……這一劫渡得好累。”
“若我隻是重光或隻是金衍就好了。”
他一貫不喜歡將自己的心思與秘密袒露給他人,然而心思積壓得太久,哪怕強勢如他,這一刻也覺得疲倦。
“我隻想認識重光,並不想認識仙帝。”
元重華緊緊抱著他,聲音中帶著顫抖:“你還欠我一個答案沒告訴我,我還等著你回來告訴我。”
重光垂下眼簾,他已半是清醒半是昏迷,意識模模糊糊:“也好,等我回來,等我……回來……細細想清楚再告訴你。”
元重華聲音嘶啞:“說好了,我等你回來。”
“好……”
伴著歌聲,元重華懷中的身體漸漸消散,直到最後,隻剩下一顆蓮子。
這次蓮子並不似上次光華環繞,而是暗沉無光——就如破碎的石。
上次隕落轉世五千年。
如今說好的回來,又是什麼時候呢?
或許三百年,或許又是一個五千年,或許三萬年,還是更加長久的歲月……抑或遙遙無期?